在河南安阳林州石板岩镇太行山段,沿着溪边公路行驶,直立的崖壁,刀劈斧削,扑面而来。而来。郭熙画论《林泉高致》山水训中有云,“太行枕华夏,而面目者林虑”,此处可谓颜值担当。石板岩镇地处太行大峡谷风景区,近年来正以“中国画谷”的定位,晋升为北方最重的写生基地。正是基于乡村文旅振兴的背景,一座具有标识性的美术馆拟在镇口建造。为了避免利益、权利和权力制衡带来的低效发展,一种政府-艺术家-社会资本三方合作的模式在此践行,政策扶持下的美术馆为大众提供美育和文化福利、为林州竖立文化品牌;也为长期 创作 太行美景的艺术家孟新宇提供文化交流的客厅;亦为当地投资者提供文旅收入,以维持文化设施的运营。多元价值的塑造带来可持续的长效发展。
从环境中生长出的地标
非典型地标的实验
场地处于镇口桥头一隅,高矮建筑环簇着这处三角形的地块。有趣的是,场地南侧的巨 大方盒子建筑(供销社、扁担精神展览馆和宾馆的复合体),和北侧的坡屋顶仓库(将被保留)暗示了美术馆常见的两种类型。这座建筑背负了塑造形象的符号编码任务,在消费景观的图像中,美术馆类型通常分为两种,一是“ 冷漠的盒子”,白方空间( White Cube )是西方现代艺术展览公共空间惯用的模式,从而将作品从日常生活经验中剥离,使审美体验在纯粹、中性、明亮的异化圣殿中发生。但在中国乡村语境中,却也往往成为空降的抽象符号。选项二是采用乡土符号,坡屋顶建筑群满足了文化怀旧的想象,似乎能实现传承性的身份定位,然而,这在此地复杂的城镇肌理中立刻失效,不同尺度的建筑体量会将其淹没,沦为刻板做作的表演为刻板做作的表演。于是,我们尝试不同的方式。
实验一种新旧融合的空间界面
在房屋包围下,这片三角形场地已经成为厨房排气和公厕化粪的消极空间。为了满为厨房排气和公厕化粪的消极空间。为了满足采光通风的要求,我们从中切出狭长的庭足采光通风的要求,我们从中切出狭长的庭院,实现西侧街道和东侧水岸之间的院,实现西侧街道和东侧水岸之间的人流联人流联系,并将剩余空间全部留给美术馆,与北侧系,并将剩余空间全部留给美术馆,与北侧的旧仓库连为一体,实现小镇肌理的缝合。沿河界面成为设计的焦点,纵向上看,方正房屋的人工秩序和背后山体的自然有机秩序形成冲突,换言之,美术馆应协调扑面而来的亘古大山和山脚下新兴的人工城镇。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给出答案,其画面高山仰止,顶天立地,雄深苍莽,壮气夺人,而在近处则是怪石箕居,大石横卧于冈丘,石径斜坡透迤于密林荫底,山径和溪流构成错综的体量。 我们将美术馆的界面定义为“多孔”而“倾斜”的近山,和之字形延展的曲折路径,以之沟通苍溪与远山,创造层层后退的距离感在高远视图中引发幽奥的深远境界。从横向看,南侧高大建筑和北侧旧有仓库形成高差,新建筑若组合小巧的体量,则气势全无;而反之则与北侧仓库难以协调。于是,美术馆借南侧之势,以一片三角形曲面包裹旧有仓库,使其融为一体,紧接着,一笔弧线又顺承仓库屋檐,划向地面。当地居民和游客说到两点,一是微妙的曲面和明亮的石材色泽,使其从环境中轻松地跳出,以“和而不同”的姿态从规整的村镇肌理中彰显而出,引人注目却并未破坏大自然的美,使自然不再单调,更增加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灵韵。二是建筑犹如从山体环境中生长而出,有机呼应,似乎已矗立生长多年,在地感强烈,其野性能够点题太行文脉。
与古为新的石材营造
当石头成为媒介
如同镇名所传递的,长久以来,石板岩人与石为伴。由于缺乏耕地,围堰梯田经垒石而成,是山地区域长存的农业景观,而以石块为墙、石板为顶的村屋至今仍多有存续;镇里的老一辈们曾经“愚公 移山”,参与建设红旗渠人工天河;而石材建造的工艺更是从明清延续至今,吃苦耐劳的朴实民风使林州成为全国建筑之乡和重要的建筑劳务基地。然而,受到商品经济和廉价建造的冲击,当下石板岩镇的建筑往往放弃了石材营造技艺,转而采用简省的湿粘面材包裹框架结构的立面。我们试图将高效的钢结构建造和传统石材技艺进行融合,这并非是一种单纯的实验,更是基于文旅品牌塑造的考虑。从图像传播的角度,石板和石块既是建筑材料,也成为展示的媒介。实验性的石材构造做法基于当地传统的延续和低成本建造的现实需求,体现了一种降低材料和资源消耗的可持续设计方法,在地性的工法也重塑了简约质朴的日常生活美学。
工艺
收集了大量的旧石板进行循环利用,红砂板岩丰富的色彩和肌理充满艺术表现力,我们采用新工艺将其在屋面上挂接,石板厚 4 厘米,平面尺寸约为 60*80 厘米, 1600 块总重达 70 吨,石板的铺设则从东南角部开始,沿着纵横轴线展开,于西侧屋檐处收拢,在挂接过程中控制色彩分布,并随需切割,及时调整。为此,当地的工人师傅也简化了钢结构,通过两个高程点连线形成每榀桁架,方便施工同时满足屋曲的柔顺。将美术馆下的山坡下挖,成为餐厅,餐厅南北侧的混凝土挡墙并不规则,在挖掘过程中遇到巨大石块则因地制宜进行改变,其红色水磨石地面也以当地红砂石作为骨料。
山坡挖方中产生了大量的石块,被用于水边堤岸的砌筑和庭院景观石的布置。
挖方及在溪流中收集的巨大石块被用作仓库阁楼的支撑基础,钢结构的轻盈与石块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仓库的墙壁裸露其砖石肌理以展示画作,形成白之厅,黑之厅和工作室。
卵石成为建筑结构的基础,也成为北侧庭院楼梯钢板上的平衡锤。
熟悉的陌生感
现代美术馆往往将艺术创作的情境与公众观赏情境隔离开来,以疏离的白盒子气氛营造 着对艺术品的膜拜。 而在小镇的语境中,则需要塑造日常生活化的审美体验,我们将简约质朴的建筑材料暴露,让终日面对石头的居民发现熟悉的陌生感,让诸多写生学子感受到自由开敞的交流空间,同时让画家孟新宇“林虑山房”牧歌般的生活方式直面观众, 某日,当艺术家和朋友们在北边小院子里荡秋千,喝茶,经过的人一起来聊聊天吧。具体来说,之状延接的步道绵延贯穿于建筑立面,现代建材与本土砂岩石料交织舒展,诸多山水意象(曲巷、长桥、折道、石基、眺台、洞天、水壁)穿插其中,层层平台让人拥抱自然,新旧立面交换和谐,简约元素清新明快。步入室内,旧有仓库被改造为展厅,自然巨石被用来支撑夹层,直率的材料表现充满质朴之感;而作为多功能艺 术展厅的新建筑则裸露屋顶桁架,黑色麻绳和白色钢材形成具有张力的空间表达;底部咖啡厅的墙面提取红色砂岩色调,营造时尚氛围, 21 平米的单块落地玻璃保证了面向山水的广阔视野。
“旷奥对比”的开合手法贯穿于建筑动线之中,比如:
西侧入口处,幽僻深邃的洞天小径————清朗深广的中部庭院清朗深广的中部庭院————指向东侧深邃入口;
在厅中看画————步入具有呼吸吐纳感的露台,远眺观山;
具有包裹庇护感的仓库展厅————邻水,从大开窗中观看“荆浩画作”般的群山;
深邃的下沉小径沉小径————开放的餐厅视野(开放的餐厅视野(2121平米的玻璃);
连续的小径走上屋顶————在逼仄环境中突然打开视野,自然山谷围合屋顶;
功能模糊的公共艺术场域
社区愿景
石板岩镇可被视作中国城镇变迁的切片,文化和生活方式在一次次断裂之后延绵Doctrine of Duration ),荆浩和郭熙的画迹从北宋传颂至今,当年明月照夜山;在清代平原居民由于缺水,涉险进入这片森林山地之中定居,民国时期的客栈仍留有遗迹;及至七八十年代,石板岩镇由于缺乏耕地,仍属欠发达地区;而 90 年代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劳务输出的扩大,村镇的街道空间轮廓初步奠定;新千年后,山水禀赋使其旅游产业兴起,服务于写生和旅游的餐饮、商业、住宿的第三产业逐渐形成,但主要是输入性、同质化的商业模式;而在近几年 ,围绕“中国画谷”的产业升级提出了新的课题,营造一种联 系当地居民、艺术家、写生学生、政府、游客的社区可持续生活方式?围绕绘画形成的产业升级能否促进创意阶层的集聚,产生本土在地化的艺术社区?使其成为不同人群社会交流、展览展演、跨界创新的平台,进而形成多样化、社区化和个性化的公共艺术,凝聚具有包容开放性,但又具有身份地域感的文化共同体。那么,有着共同愿景、生活经验的人群聚居能否将城镇化带入新的阶段?而融合历史遗存和新空间的美术馆,正是绘制新生活方式的一个脚步。
不被精确定义的空间
相对于精确定义用途,缺乏可变性,令人仰视的美术馆,更期望在乡土语境中实践一种可参与的公共艺术。它成为日常生活的背景,人们交流集聚的场所, 它具有多重而非单一的身份,提供自由的空间布置,激发可能性,灵活可变,具有多重感官感受,随着时间流逝为社群生活而逐渐打开。为此,室内大厅被赋予通用化的灯光设计,像是一条展廊,开展画展,手工艺品和农产品展销,民间传统戏剧表演,小型会议,架上油画展览,艺术讲座,供销社的培训,抑或仅仅拜访大量的桌椅,供人们休憩闲聊。而在仓库展厅中,除了生活化的画展,还布置了艺术家工作室,模拟绘画现场,让艺术成为一种公共生活。美术馆的多义性更体现在室外空间,多重入口和贯穿路径连接河岸与街道。临水侧亦设置多层级的开放平台,一、首先是邻水的通道,承接从北侧旅游停车场到镇上的人流;二、在水边通道之上的平台,夏天傍晚的咖啡座、烧烤摊方便游客,反哺美术馆运营。在白天,学生们在此写生,孩童嬉闹玩乐; 三、餐厅屋顶成为艺术发布会,社交活动的场所,入夜则成为社群广场舞的 舞台。 建筑上的观山露台,屋顶的游道(婚礼走廊)也赋予公共生活多重想象力。我们期待在此引发美第奇效应,一个包容性和人文关怀的公共艺术场域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