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院儿”
那还是2018年。现在说来,仿佛已经很久了。记得那年年初有款叫“旅行青蛙”的游戏很火,夏天时俄罗斯举办了世界杯,那时首都机场还挤满了人,而北京的房价也仿佛会一直涨下去。就在那年的冬天,一席的朋友找到我。他们说,要给一席做个全新的空间。一席是国内知名的文化机构,彼时正是他们烈火烹油的阶段。每隔几周都会有热门的一席演讲在朋友圈里疯传。作为曾经的讲者,接到一席的设计邀约,当然很荣幸。但也不免生出一些焦虑,就像给朋友家做装修,既兴奋又有点怕落埋怨。一席原本在一栋高档公寓楼里办公,那是个四居室的平层大宅。虽然氛围温馨,但总和过家家似的,空间分区和物品收纳有不少问题。所以他们决定搬到北京东三环边上的新地址。
新办公区是座60年代的老厂房,砖木结构,有 200㎡。这里已被隔断划分成很多隔间,看上去不大吸引人。我问他们,想怎么改?他们说:“想要一个大院儿”。北京人多半都会有个关于院子的梦想,但屋子里怎么做“大院儿“呢?那年头人们都对接地气的东西非常迷恋,文那画着“乱七八糟”的神仙,徐腾带火了长得像违章建筑的”奶奶庙“,何志森带着一群大学生在菜市场里搞美术馆,连饭馆都得做成”文和友“那样才能火爆。我看了几张一席提供的参考图,那架势仿佛要蹲在九龙城寨里上班才能开心。于是我们把老厂房内的隔墙去掉,暴露出原本的红砖墙体和木桁架。偌大工业遗迹形成的旷野,将成为办公室动物们面对的天空和自然。我们计算出一席日常办公需要的收纳需求,将它们转化为几组大型家具,再用这些大家具在老厂房内搭出一座房子,一个“大院儿”便在 “房子”旁边诞生了。
我们也挺喜欢这种感觉,不过视觉元素的丰富,应该是真实使用的结果,而不是单纯的布景图像。在相对有限的建造手段中,表现“混杂”需要比“混杂”本身更有逻辑性的方式。一席热衷“大院儿”,其实是在避免场所本身的“确定性”。他们要的“大院儿”,并不是传统的办公空间,而是一个可以被不断擦写和生长的地方。
一堵“大墙”
家具墙是室内设计中常用的手法。作为隔断它区分了空间,作为收纳它又能供两侧的空间同时使用。使用过程本身,让它有了更大的意义。设计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这面墙的叙事潜质。一席的编辑是个特别的群体,他们的身影和思想会偶尔出现在影像和文字的缝隙中。是他们塑造了这个“乌托邦”的城垣和屋宇,而现在,他们就在这个大房间中工作着,来访者们可能对他们有些好奇。这让我们想到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波兰馆中的装置“Guests”,翻译过来叫“客人”,它本来意在展示在欧洲社会中移民“半隐形”的生存状态。但我们却觉得,这是一种还算得体的窥视方式。没有细节,有些飘忽,充满神秘感,但却真实的存在。
家具墙的部分洞口采用了视线可透过的模糊材质。当大厅安静后,工作区的人物剪影成为一种有趣的图像。他们成为外部参观者可见的“他者”,同时也是另一种真实发生的存在。双方以这个屏障为界线,在两个平行时空中独立存在并相互作用。人与人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关联。
一座“舞台”
一席的编辑老师和我们说,希望能在自己的空间里录节目。他们需要一个舞台。制造有趣的室内舞台,是北京人的拿手的空间把戏,18世纪时,他们便已驾轻就熟。除了舞台,大院里绝大多数装置都可以移动组合,他们创造了空间使用的更多可能。
白日梦
我们有意尽量削弱空间自身的性格和表情,因为我们知道,更有意思的事情会在其中自动发生。“一席大院儿”已经完成5年了,可惜我们手边最新的照片只到2020年。一定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发生在我们的记忆之外。就像博尔赫斯所说:时间永远分叉,通往无数的未来。空间的生命是有限的,它会损坏,会衰败,总有一天,时间会彻底打败它。但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还会有一扇大门,它散发着微光。推开它,里面一如当年的热闹绚丽,身边也还是那些熟悉的人们。我们交谈着,欢笑着,就像当年一样。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