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的杰作,Andrea del Castagno的“最后的晚餐”,在佛罗伦萨鲜有人问津的教堂墙壁上静静矗立了五百多年。一条尺度巨大的白色桌面水平穿过整个画面,结实的白色与其它绚丽的颜色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带有一种强烈的现代性和抽象性。
在世界的另一端,浙江的小村庄暨家寨,其入口有一片开阔的石头广场,后面的屋檐轻轻地浮现在群山和广场之间。为什么,西方文艺复兴时智慧超群的大师和东方一个不知名小村里与世无争的村民,可能拥有如此相通的感觉和空间体验?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时有着对于秩序的认知,无论是一种建立在几何学基础上的对于宇宙秩序的认知还是一种对于特定自然环境的认知。陈溪乡邻中心,正是以一种相似的姿态呈现在村民的眼前。屋檐压低到人的高度以下,暗示其入口的隐蔽性,向上的坡屋顶将人的视线引向远方的群山;25米跨度的大梁和场地若即若离,犹如Castagno的白桌面横穿过整个视线。
乡邻中心的基地虽小,但却位于一块复杂的三角形地块上,北侧是L型的四层楼政府办公楼,围合成政府大院,但是却比乡邻中心的基地高出三米,南侧是一条斜向的道路和其它的几条主干道组成Z字型的上坡。东侧则是一条死胡同,紧贴着民居。
从政府大院看,我们希望建筑尽量低矮,但却要遮挡住道路南侧的一排杂乱的农民房屋顶。这样,远处的群山才能被最纯粹地引入到大院中。从南侧的道路看,我们希望能把建筑体量抬起,不仅为地面停车和进入建筑留出足够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水平的二楼体量腾空于斜向的山地道路,其对比可以揭示场地的特征。
东侧相对较封闭的体量则尽量减少了对于邻居的干扰。这样就自然形成了建筑中间的三角形空间,上方的天光犹如James Turrell的空间艺术,在上楼时给予光的指引,暗示其作为陈溪乡的结构中心和精神中心。设计从周围的群山出发,把建筑和更大的村落结构和自然结构联系了起来。
乡邻中心只有三道Y字形的混凝土剪力墙支撑,没有任何多余的结构。空间和动线组织都是基于这一结构主体,是几何秩序和建筑自治的体现。如此大跨度的结构显然是对传统乡村建造方式的一种“挑衅”,但却是根据现场的自然环境和特定的村落结构组织而成。
在设计深化的过程中,我们意识到一种所谓中国式,实则国际式的“现场感”无处不在。比如,在政府大院一侧被压得异常低矮的屋檐和25米大梁,我们希望是一个微微腾空的体量,这样可以暗示下方的空间和无柱的大梁,但是如果腾空太高就会遮挡从大院中看远山的视线,而南侧靠坡道的二楼体量同样希望更低矮一些,但是如果太矮又会把农民房的屋顶在大院那一侧暴露出来,破坏了看山的纯粹性。这种矛盾比比皆是,最后的决定也往往非常纠结,也是建筑师面对感觉所需要的“黑箱处理”。
要摆脱感觉思维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要时刻记得这种感觉其实蕴涵着秩序。同时,如果抛弃建筑学的自治和秩序同样是危险的。因为建筑物作为一种现代工程,不可避免地要和结构,设备等其它工种相结合,而每一个专业都有其自身的逻辑-往往是理性的逻辑。只有建立在这种学科理性之上的感觉讨论,才是有意义的。也许我们不应刻意区分东西方在秩序和感觉之上的差异,而是应该把两者看成一种相互包含的整体。陈溪乡邻中心为此做了有意识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