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是一种身体、精神以及社会交往的良好状态,而不仅仅是消除疾病或羸弱。----世界卫生组织
阴影之下
经历了一场关乎人世间每个个体与群体命运的疫情劫难,阴影之下,压抑与惶恐久久未能散去。困顿苦难之中,除了扼腕叹息、悲天悯人,从设计专业的角度重新去审视个体生命与社会尊严也会是一个长久的思考命题。建筑的主入口两侧的水杉树列让人想起著名建筑摄影师Hélène Binet一幅关于苏州留园苔藓墙的摄影作品。生命的表达方式有时候高大葱茏,有时候却是渺小低微……建筑入口通过新架设的两座景观桥与道路连接,透过河岸的水杉林望去,疫情之下,真实与恍惚之间,有种似曾相识的帕米欧肺病疗养院的时代穿越感(注:Paimio Tuberculosls Sanatorium--Alvar Aalto 1933)
空间正义
20世纪60年代后,社会理论领域逐渐开始转向以福柯(Michel Foucault)、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等为代表的学者着重探讨了空间正义的缺失,并试图把空间正义的理论应用于实践。从建筑学的视域看来,“空间正义”是政治学意义上的“正义”概念狭义隐性向度。空间关系既是社会关系的衍生,又反向固化了社会关系,所以建筑空间应该无法回避空间使用时如何塑造一个正义的社会。随着社会学人类学等高分辨率的内容逐渐被投射到设计中,我们建造空间,空间同时塑造我们。尊严存在于附近所构建出的各种关系之中,当然也包括人与空间的关系。
现实困境
长期以来,政府主导的与每个社会个体关系紧密的职能性公共室内空间仿佛集体游离于专业视线之外。如本文探讨的广泛存在于城市乡村的公共卫生中心在设计刊物和专业媒体中几乎难寻踪迹。原有固化观念和空间模式预设对正义空间的形成有着各种显性或隐性的影响,在公共性空间范式上的创新常常被挤压在遵循某种预设的正确轨道并安全稳妥的观念前提下去试探,有时候甚至取决于拥有决断权的个人理解与偏好。固化模式和既定“标准答案”的评判语境也是大多数民生职能空间长期以来样貌难有改观的根本原因之一。同时大多数职能性公共空间在使用期间的管理上往往也不知不觉中会落入相同窠臼:项目建成通常过不了多久,墙上已是贴满各种宣传标语、海报、或通告,为了应时应景无序放置的临时展板、地面一排排低矮的红花绿叶植物……一切仿佛已经成了此类政府公共职能空间司空见惯、约定俗成的标配。
协作容错与理性控制
我们介入设计的时期是当地设计院刚完成建筑扩初设计,此时设计工作的难点在于对“既有”问题的处理,如何在室内功能植入后协调其他专业已经完成的修改工作,在很多时候,我们成了 “麻烦制造者”,这种专业上的“僭越”会导致其他专业大量已完成图纸的修改和重新报审工作。为此,我们在控制项目的经济性前提下,调整了容错范围,对需要修改内容做出原则性等级划分。并尽可能提供细致的建筑、结构、设备、幕墙、景观设计改动调整方案,减少同行工作压力,这些也得益于建设单位与代建单位的协调与支持。
空间的功能性质和低成本建造的特点也决定了设计思考更多着眼于空间形式与功能之间的理性对应表达:一层大厅两侧功能区入口的形式的变化源自对防火分区界面上多处防火门直面大厅的消隐处理,如明末著名造园家计成所著《园冶》兴造论所述--“俗则屏之,嘉则收之”,通过园林语言转折过渡空间流线,在消除立面视觉障碍的同时也给各个功能区域赋予了新的空间变化与可识别性;多功能公共卫生信息发布厅原本全无自然采光,通过将布满屋面的风机设备重新设计排布,两侧拾掇出400宽的地带,调整结构,打开屋面,形成“光的峡谷”;北塔楼门厅反弧形天花造型是由于大型排烟风管的横亘造成局部标高降低的地域性文化形式理性回应……
人文精神与地域文化
项目设计过程中经历了多次重大功能的置换调整,准确来讲,后期随变而变的快速应对方法更多来自于直觉性设计。这和疫情发生以来个体的直观感受有关,某些精神性层面的需求变成一种条件反射映射到设计之中。文艺复兴时代产生的的人文主义(humanism)的核心本质是对人的个性的关怀,维护人类的人性尊严, 回溯到彼时的建筑和艺术,原本担心过于形而上的语言也变得意义清晰。无论是大厅因进深过大而在顶部打开结构新建的圆形采光,还是源自拉斐尔(Raffaello)绘画《解救》(LIBERAZIONE DI S PIETRO)构图的局部空间形式关系,都是试图用带有古典人文主义光辉的温柔共情去化解传统空间冷漠固化的直觉性尝试。
通过结合结构空间本身和材料的选择对空间地域文化做适度表达,大厅休息区把孤立的结构柱重新缝合为打开拟石门洞的墙,红砖十字从砌筑方式到材料本身的属性都具有显性的传统建造含义,同时对红十字会功能性的贴合不言而喻。而采用数字技术实现的太湖石屏风也是对地域文化特征的当代艺术化重构……
后记
变化是这个不确定时代最大的特征,如何在不确定中日常公共生活中重塑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和尤里根·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 在公共理性运思之下的公共性,对深陷困境中的我们显得尤为重要。现代社会所根基的启蒙传统,是由作为逻辑基础和价值尺度的理性、自由、公平等所造就。设计在表达美学抱负和好玩有趣等等之外,更多的价值在于思考如何能够切入表象,清晰地回应这个社会的现实生活,寻找空间正义之下的关乎每个个体的社会尊重与个人尊严。与其被动期望由上而下的发生改变不如主动通过由下而上的设计实践去触动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