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以快速城市化、全球环境不断恶化和社会需求不断变化的时代,建筑扮演着复杂的角色,并承担着与文化、政治和经济因素紧密互动的责任。在此背景下,Níall McLaughlin 凭借其根植于历史背景却又对当代挑战保持警觉并作出回应的设计手法而脱颖而出。他的工作室 —— Níall McLaughlin 建筑事务所,采用以对话为中心的方法,营造了一种创新协作的工作环境。
这段对话发生在罗马尼亚未来建筑学院节(Festival for Architecture Schools of Tomorrow,简称 FAST)的第二届活动期间。该年度盛会旨在汇聚该国五所建筑学院的师生,共同探讨建筑领域内专业实践与教育实践的议题。它为学生、学者及从业者提供了一个相聚一堂、交流思想与经验,并为建筑教育持续讨论做出贡献的机会。本届活动由克卢日-纳波卡建筑学院主办,并在罗马尼亚建筑师协会(OAR)的支持下组织进行。
除了作为 Níall McLaughlin 建筑事务所的创始人,Níall McLaughlin 还是 UCL 巴特莱特建筑学院建筑实践专业的教授。在本次采访中,Níall McLaughlin 就建筑在当今社会中的作用以及建筑教育面临的新挑战展开了讨论;还深入剖析了建筑在当前社会背景下的现状,以及建筑教育需要适应当代问题的紧迫性,分享了自己的实践经历以及他的教学方法。Níall McLaughlin 主持设计的剑桥大学抹大拉学院图书馆于 2022 年荣获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斯特林奖。
ArchDaily (Maria-Cristina Florian): 时间在您的建筑实践中是一个重要元素,能否描述一下您是如何理解时间与建筑的联系?
Níall McLaughlin: 有一种时间观念主导了 20 世纪的建筑,它源于黑格尔的哲学思想。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观念主张时间必须在当下得到证明,时间具有能动性,而历史时刻必须由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来证明其合理性。人们经常用“时代精神”(zeitgeist)这个词来描述时代的精神。时代精神不仅仅是你退后一步从远处观察的东西,它是一种积极的驱动力,促使你在历史时刻中成为你自己,这是我想要坚持的一种时间观念。
另一种时间观念来自我读的一本书,名叫《随时间而建:从乔托到阿尔伯蒂再到现代遗忘》,作者是马文·特拉赫滕贝格。书中提到, 文艺复兴早期的建筑构想多是由建筑的作者通过一系列图纸来把控。
因此,建筑以理想化的形式在图纸上被创造出来,建筑的理想化概念也被保留在了建筑图纸中。而我想摆脱建筑中的这种时间观念,即建筑有一个单一的起点和终点,建筑一开始就被决定了它最终的模样。我想在某种程度上颠倒它。
如果我们现在展望未来,我们社会当前的核心挑战是不断恶化的气候状况。我们不能仅仅将其视为必须被迫解决的机械问题,而应视为社会问题。首先要面对的是不断恶化的气候环境,其次是围绕它产生的问题:什么样的社会是一个能够应对不断恶化的气候环境挑战的好社会,以及这样的社会能建造什么样的建筑?对我来说,我已经不再将建筑视为具有单一起点和终点的对象,而是将建筑视为一个随时间变化的过程,它受到偶然性、想象力和误差的束缚。
我们所有的建筑加在一起就像一幅巨大的挂毯,迂回往复,向前缝合。我们将建筑文化视为随时间变化的共同表演者,而建筑师是在其中运作并在其中发挥作用的人。
我对这种长期连续性的观念非常感兴趣。当我设计时,我总是想回头看看那个设计理念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想把自己想象成某个想法的“发明者”,我更感兴趣的是谁在我之前做过这件事,他们做得是否不同,我是否知道这一点,或者我是否得出了类似的解决方案。这成为了一种跨越时间的对话。伟大的英美诗人T.S.艾略特写了一本书叫《传统与个人才能》,他观察到诗人总会回顾历史寻找灵感,但每一首新写的诗都会改变已经写成的每一首诗。对话不是从过去到现在单向进行的,现在也能够改变过去。
AD: 在建筑设计教学过程中,您如何平衡设计对历史保护意识的需求与学生创造力的培养?
NM: 詹姆斯·乔伊斯说过:“想象力是记忆。”我觉得这句话很美,因为我们是模仿的动物,我们通过模仿、通过拟态、通过组合事物来创造,并且一次又一次地,通过回溯与前瞻来创造。一旦我们接受这一点,世界就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然而,我们必须创造性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在教学时,虽然我们会教学生分析一些经典案例,但我们不能只是让学生去复制过去。我们需要教会学生的是:你如何学习,如何反思过去的项目?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只是翻阅杂志或书籍,然后选择这个或那个细节来模仿。我希望他们能够深入建筑内部,形成一种客观反思自己资源的方法,而不是简单地复制粘贴。
AD: 如果请您给建筑学院的其他老师一条建议,那会是什么?
相信你的学生会改变你的想法。
AD:如果请您给建筑学院的学生一条建议,那会是什么?
NM: 对于学生我觉得我可能给不了很好的建议,但我确实很愿意和他们去沟通交流。我其实对当下人工智能兴起的时代感到担忧,因为对我来说,它就像一场海啸,规模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它。对他们(学生)来说情况可能完全不同,也许那恰好是他们畅游其中的水域。人工智能颠覆了我对建筑本身的许多想法,我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建筑文化的抽象化、合理化和工具化可能会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今天和这里的很多学生交谈过,他们就像我的学生一样,对建筑应该是什么样的有着一定的信念,然而他们却被抛入了一个并不真正支持这种信念的实践世界。这在文化和经济层面都存在,是与建筑生产方式相关的大型结构性因素导致的。
在城市漫步时,你可以看到不同的经济、政治、文化模式在城市的不同区域中的展现。我认为学生需要去关注这些方面,并面对那些挑战他们的问题。我特别欣赏总部位于柏林的工作室 bplus.xyz(b+),它刚刚发起了一项公民倡议,旨在推动欧盟立法,以鼓励现有建筑的翻新,并阻止基于投机目的的拆除,从而降低碳排放。
我认为建筑师必须更加果断地努力创造一个世界,让他们所信仰的建筑能够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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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M: 风格的连贯性并不一定是在视觉上刻意追求的,它更多的是关于设计和建造的一系列态度,以及设计如何融入设计师所创造的社区和社会的方式。我在实践中的核心思想是 —— 每当我面对一个新的客户、一个新的情境时,我都把它们看作是我创造自己原本无法创造之物的机会,同时我也会以一种十分严苛的眼光来对待它们。
我喜欢用两条河流交汇的图像来描述我们与客户相遇的那一刻,我享受那一刻,并等待着我们之间的对话能产生出某种碰撞,使得这两条河流再也无法恢复原状,而是共同变成另一种事物。当然现实情况常常令人深感沮丧,客户有时会给到一些让你不知所措的反馈,但你必须把那一刻看作是一个机遇和调整,它最终会引导你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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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M: 在我的项目中,结构工程师通常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我很努力地寻找合适的工程师,因为在实际工作过程中能与建筑师进行富有创造力的对话的工程师非常少。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想:建筑师要我做什么?我怎样才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我的工程师之一是西蒙·施密特,他不仅仅停留于解决技术问题,而是与我进行探讨,甚至会给我提供更多有趣的思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在互相学习。这是建筑师和合作者之间最好的状况,但这需要非常特别的人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