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常伴随着斑驳的墙画、疯长的藤蔓植物、生锈的金属以及腐坏的气息,废弃的建筑因其作为旧时代残留物的独特情趣而被许多人所迷恋。这种对于遗迹的迷恋已经持续了许多世纪,而当代因极具普遍性和争议性而被称之为“遗迹色情”(ruin porn)的迷恋情结可以追溯至2009年。当时摄影师 James Griffioen 的作品“野生住宅”(feral houses) 系列开启了对于城市废弃建筑的美学迷恋是益是害的大讨论。
而这种风潮最著名的代表就是美国精神病院。这种具有悲剧气氛的遗迹代表了美国曾经精神疾病治疗的不光彩的历史。这些由国家资助的收容所曾经人满为患,在20世纪曾经收纳了许多情况不佳的病患。但在1955年之后,随着精神治疗药物氯丙嗪(Thorazine)的普及,这些精神病院大量倒闭,再也没有开放过。现在,这些散布在全国的封闭病院成为了“遗迹色情”风潮的一部分,而人们不再关注建筑原有的功能:特别是在最近出版的摄影集《废弃的庇护所》(Abandoned Asylums), 中,摄影师 Matt Van der Velde 展现了这些病院建筑早期的样貌,当时的人们坚信建筑环境具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19世纪中期之前,对于心理疾病的治疗术往往将这种疾病视为危险而恐怖的。对于心理疾病的这种认识使人们募集资金建立了公共救济所,在其中病人们无法得到治疗,仅仅被关进了肮脏的环境之中。因为缺乏治疗,这些“疯子”最终被关押了起来或是套上了镣铐,以此来避免他们对他人或是社会的危害。
但是从19世纪开始,情况有了多方面的改善。在教会的推动下,精神病学开始探索更人道的治疗方法,并希望让这种对于病人的人道治疗成为一种规范。而这种道德化治疗方法最重要的成功来自于环境决定论的影响——这种信念认为生活环境完全影响并决定了人们的行为。这也使得建筑成为了人道治疗手段的核心要素。建成环境中的任何细节都被认为能影响病人,并起到一定的治疗效果。因此这些精神病院有意识地向这方面设计,希望最终治疗病人让他们重返社会。但是因为这种新式的病院对于当时的美国仍然是新鲜事物,其中一些受到了英国约克的教会人道治疗中心(Quaker York Retreat moral treatment center)的影响。基于此病院进行了再设计以满足美国现状及不同的预算。
维多利亚时代(19世纪中后期)的人们相信工业化和资本主义是各种精神疾病的诱因。在明显能感知这两股力量的城市中,人们认为那些社会底层人士因为无法应对现代化带来的压力而最终丧失理智。因此,最初的可行治疗方案就是将病人与城市环境进行隔离,因此最初的专用病院建造在自然的环绕之中。而人们认为导致该疾病的“医疗瘴气”会通过停滞的污浊空气传播,因此通风在建筑设计中也进行了首要考量,同时也是拥挤的城市环境不适合建造病院的原因之一。对于通风的考量也促进了建筑中进行亭子和院落的实验,也让建筑装上了许多没有铁栏杆干预的小窗。
在1850年代,教育家及说客 Dorothea Dix 为建立国家资助的精神病院进行了长久的斗争之后,美国的病院建筑开始渐渐显现出自身独特的形态。Thomas Story Kirkbride 于1854年发表了著作《精神病院的建设、组织及基本布局》之后,成为了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虽然这和其他建筑师的工作不能脱离联系,但这本著作相对于其他方法而言对设计建立了一系列指导性原则及标准。
Kirkbride 设计的病院集合了柱廊、穹顶及巨柱等经典元素,同时也为各个阶层的病人及其家庭设计了舒适的环境,让这些建筑也成为了市政的重要部分。不像现在这些废弃的建筑代表了一段略显耻辱的过去,维多利亚时代的精神病院被认为是城市社区对于人们不幸的慷慨表现:同时作为一种仁慈的施舍,基督教将其视作对于社会的福利。外观看起来贫瘠的建筑可能无法达到相同的效果。Van der Velde 的相片让我们看到这些病院仍然保有了当年的庄严感,而非仅仅是那种被栅栏围起来,遍布着涂鸦的建筑。
除了外观,Kirkbride 同样也为这些病院制作了功能细致布置的细节图纸。他设计了一种线性的布局,将病人们根据性别及症状布置在不同等级的病房中,最吵闹和危险的病人最为远离中心,将困扰最小化。建筑在整块场地上伸展,所有的房间都可以接收到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重视通风和自然对病症治疗带来的影响。建筑的中心部分一般都是最豪华的,其中安置了客厅和小礼堂,家属们可以在不进入病房的情况下来探望病人,病人也可以进行社交活动。为了增添病院人道形象的细节仍然保存了下来,包括用于吸声的挂毯,大量引入自然元素的窗户,以及这种空间一般没有的精心的装饰。
而在20世纪到来时,人们开始意识到这种利用舒适环境的治疗方法并没有改善那些重返社会的病人。因此环境决定论开始丧失权威性,建造病院的预算也减少了。因此利用人道建筑治疗心理疾病的时代终结了,而新的利用外科手术治疗的时代开启了,病人们的环境也变得非常糟糕有时甚至是残酷的环境,它们塑造了当今大多数精神病院的形象,而这也间接引起了我们对其的病态迷恋。
参考文献:
- Torrey, E. Fuller. "People in the Shadows: The Many Faces of Mental Illness." Out of the Shadows: Confronting America's Mental Illness Crisis. New York: Wiley, 1998. Print.
- Velde, Matt Van Der, and Carla Yanni. Foreword. Abandoned Asylums. Versailles: Jonglez, 2016. Print.
- Yanni, Carla. The Architecture of Madness: Insane Asylums in the United States. Minneapolis: U of Minnesota, 2007, 33.
- Ibid, 8
- Ibid, 3
- Ibid, 36
- Ibid, 40
- Ibid,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