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的故事似乎永远不会完结。
这个被前纳粹政府弃用的机场位于柏林最时髦街区之一 Kreuzberg 的南面,从市中心骑车只需十五分钟就能到达,整个建筑群包括航站楼、飞机库和起落跑道占地近1,000公亩,在日益扩大的德国首都柏林,无疑是城中最黄金的地块。如果是在其他任何一个大都市,这块地早就被发展商买下来了,但在柏林,通过创新的适应性改造思路,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免遭传统拆迁发展的命运。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阿道夫希特勒想要将柏林发展成日耳曼尼亚——一个集中的新古典主义的“世界首都”——而滕珀尔霍夫机场由 Earnst Sagebiel 设计,1941年,该项目在纳粹政府建筑师 Albert Speer 的主持下建成完工。机场的外形设计采用展开式半圆形,像一只展翅战斗的雄鹰,是典型的德国法西斯式浓墨重彩的建筑风格。航站楼立面上优雅的细长方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让人想起建筑师 Speer 的另一建筑作品,位于纽伦堡的纳粹党会堂 光之教堂,这里也采用了拉长的轻盈柱梁的设计。历史上的某一天,曾有超过一百万的民众聚集在滕珀尔霍夫机场,现场参加希特勒的演讲大会。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属于滕珀尔霍夫机场的纳粹历史很快被重新编写。1949年,就在 Sagebiel and Speer 完成工程四年之后,该机场被美国军方所控制,柏林大空运时期,美军飞机在此起落,专门为当时被包围的西柏林地区运输食物及其他物资。属于这个时期的历史记忆,在当时机场附近居住的德国市民心中烙下深刻印记,他们当时都还是小孩,聚集在机场附近等待美军飞机抛下的空降物资,争抢那些装满了巧克力和葡萄干的包裹。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滕珀尔霍夫机场终于达到其商业全盛时期。如果你从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出发,看过 Eero Saarinen的 TWA 航站楼 那种华丽的结构,降落在柏林以后你会进入一个建筑时光隧道,体验独特的历史记忆。这种对空间尺度和精确度的把握,被 诺曼福斯特 称为“所有机场建筑之母” 。
2008年,滕珀尔霍夫机场中止运营,正式关闭。对于一些人来说,它的衰落切合了某种象征意义,代表着当年希特勒对日耳曼尼亚之城辉煌却从未实现的构想破灭。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与其完全荒废一座位于市中心地带的机场,不如通过改造让其重生,这样更加理性。2009年,柏林政府开始启动对机场的改造规划,发展为一个巨大的公共公园地块,现已成为深受柏林市民欢迎的好去处。人们来这里逃离城市高密度的生活环境,在由机场转化的公园空间中跑步、轮滑或是烧烤。
不过,对于许多柏林市民来说,大片空旷的地块还是引起他们的恐慌,担忧某个私人开发商会把它买下来然后开始修建昂贵的公寓住宅(因为这是多数开发商做的事情)。即使是来自政府的关于社会廉租住房的规划也遭到市民质疑,就像 John Riceburg 曾在 Exberliner 杂志中描述的一样:“近十年来,我们的政府从未修建过真正的社会住房——难道他们真的会在这个公园旁的空地付诸行动吗?”
目前为止,这片曾经的机场用地仍作为公园用途,要归功于2014年由市民发起的一次公投——在建筑属于精英阶层的时代,让其成功保留城市的公共特质,这个决定意义重大。其实,机场本身也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再生。自2015年起,通过政府的滕珀尔霍夫机场项目,1,200名来自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的难民搬进了两个前飞机库中。这些由白墙分隔的带有上下床铺的房间,将一个曾经有那么多历史背景的飞机场改造为难民暂住的家,这也许会在其历史上谱写全新一页。
如今,将近400名难民仍居住在此,而市民们继续享受公园环境。当然,我们并不想美化滕珀尔霍夫机场附近的居住条件,机场的设计初衷从来就不是为了居住,当好几百人同时生活在如此拥挤的营房中,噪音和气味状况就足以让人沮丧。然而,正是在这些危机时期——无论是柏林大空运还是2015的难民潮时期——一座大跨度建筑,虽然最初由法西斯组织建成,如今却实现了人道主义的目的。随着社会趋势,部分建筑改造项目扭曲化发展,例如将教堂和学校改造成高端住宅建筑,而像滕珀尔霍夫机场这样的案例,为世界提供了一种建筑适应性改造的新思路,一种有机的、甚至是救赎的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