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最初发表于Common Edge。 （译者：Yidan）
建筑在一场并不久远的认知危机中迷失了自己。这门学科在自己的映像中徘徊，重新审视着从业者们的工作，以及建造环境应当呈现的样子和原因。运动思潮起起落落，充满希望的前路无疾而终。最后这个行业放弃了走出自身不确定性的探索挣扎，留给我们的，是今日的建筑学。
在现代化以前的时代里，新的建造技术、艺术领域的革新，和动荡的社会信条在一同引领风尚。进步虽缓，一旦生根便长久不衰。哥特时代历经四个世纪，文艺复兴三个世纪，自十九世纪起，一百多个美学与哲学运动则相继出生而相继死亡。但如历史学家查尔斯·詹克斯所言，即便在主义风格霸权的极盛之日里，“大量的建筑传统遗留”也依然存在着。
那个对功能和形式、意义和意图经久不息地辩论着的时代在十年前渐行渐远。能够证实现代理论和实践引领新建筑思潮的佐证寥寥。Arcade 杂志发布了关于建筑学体系划分的调查，并绘制出从1900到1960年的30个现代运动，1960到2010的80个，以及2015年仅有的两个。
出于未知原因，新思潮的规模在逐渐缩小，但可以肯定这不是因为建筑业认知了自己。恐惧是一种可能性。人们恐惧公开批判现状，因为这会招致嘲讽以及职业上的损伤，甚至在极端情况下带来人身伤害。1957年，毛泽东号召中国的知识分子进行建设性的哲学探讨。他提出了“对艺术工作主张百花齐放，对学术工作主张百家争鸣”的政策，而这其实是一种排除异己的策略，最终导致许多人上钩。另一个缺少新思想的原因可能是建筑师本不在意这些。我更倾向于认为建筑师们其实是有想法的，但他们不知如何将其引入现有的潮流中，尽管这也很有限。但无论无何，今日的主流建筑风格是一种建立在最少争议之上的不伦不类的平庸货色。
意外当然存在，也正因为其存在让我们找到了些出路。我将在这里列举一些行业重振的方法。
早在2008，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的帕特里克·舒马赫完成名为“现代先锋建筑是不断进阶的社会复杂性的结果”及“参数化主义是现代主义后优秀的新风格”的专著，并称“后现代主义和结构主义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另辟蹊径地运用了一种艺术性的概念：宣言。对比舒马赫的修辞和1965年瓦尔特·格罗皮乌斯关于国际主义风格的宣言：
过去时代的缺口使得我们可以畅想一个在我们工业文明中的新建筑，那些死去的旧时语法已然被消灭。”有异曲同工之妙。
舒马赫宣称他找到了对“盘综错杂复杂性”的需求，并且响应了行动号召并号召其他人加入他。格罗皮乌斯看到了我们文明中渐增的技术性，这驱使他也发出了回应。“我们关注我们时代的需求，”每一个人有力地呼喊着，“Eureka！（我找到了！），并寻找更好的前景”。二人都在寻求着破旧立新，二者都在 Revolt**！上发出电报并引用了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于1848年对“反对现有……秩序的革命性运动”的号召。格罗皮乌斯和舒马赫也许也写出了“全世界的建筑师们团结起来！”这样的语句。
概念上讲，先锋派是新事物。当激进的想法喷薄而出时，惊喜携带着困惑和疑问接踵而至。在艺术和政治领域，答案通常由宣言提供。人们无法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判断那些独特的决策，所以宣言往往会涵盖前言，控诉，以及一系列原理。而精简到文本当中，如果一个假定的情景让人们感受到了共鸣，它就有机会成为新古典主义、现代主义、代谢主义、后现代主义，及解构主义中的一员。一个从没经过编篡的“随便什么主义”没有前途。
当今时代建筑思潮的缺失告诉我们这个行业已经不再自我质疑了，而这是一个问题。建筑环境有无穷的问题亟待理论去应对解决，这其中至关重要的就是气候变化对我们的生存威胁。
建筑学第一部关于其目的性的声明也许是公元前27年维特鲁维的建筑十书。但刊发核心观点这种概念直到共产党宣言才真正迈开步子。那个薄薄的小册子成为无数公开宣言的范本，其中的很多还会包括不同版本的“现在是【…的追随者】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的时候了”。未来主义、立体主义、漩涡主义、建构主义、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荷兰风格派以及包豪斯学派的出世都要极大归功于马克思和恩格斯。
Arcade杂志找到了过去一百年超过一百种公开发布的建筑宣言。它们中的一些将其观点精简到一张纸或是一幅海报，其他的是长篇文本。这里面最有名的有弗兰克·劳埃德·赖特1901年的“设计的艺术和工艺”、阿道夫·路斯1913年的“装饰与罪恶”、勒·柯布西耶1965年的“走向新建筑”、简·雅各布斯1961年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罗伯特·文丘里1966年的“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以及巴克敏斯特·富勒1968年的“地球号太空船操作手册”。
密斯·凡德罗、菲利普·约翰逊、路易斯·康、保罗·索莱里、克里斯多弗·亚历山大、罗伯·克里尔、伦佐·皮亚诺和理查德·罗杰斯、黑川紀章、阿尔多·罗西、丹尼尔·里伯斯金、雷姆·库哈斯、奥地利蓝天组、斯蒂文·霍尔以及比亚克·英格尔斯都曾撰写建筑宣言。读者们，如果你是一位建筑师，你在这个名单上吗？如果不在，又为什么呢？传统智慧假设那些最重大最长久的人类建筑项目背后总是清醒的思考。人们愿意相信建筑师关于美学和艺术、功能和形式、经济和可持续发展所做出的决策是深思熟虑和完全理性的结果。至少设计也应该以站得住脚的观点为依据。
但环顾今日的建筑环境，却并不是这样的。我想趁机请大多数现代建筑师为自己的理论命名，然后解释他们的设计理念，或者道出那些使他们产出迷惑或茫然成果的工作原则。我并不是唯一持有此观点的。极少“现代建筑师愿意站出来，搭建一个演讲台，然后宣扬一个富有争议的观点”，Michael Holt 和 Marissa Looby 在为 Domus杂志撰写社论对面版时如是说。可以说今日的建筑师对于自己的设计和其背后原因无话可谈。
让我们改变现状，让我们写一个宣言，就从我开始。引领我的是Anna Tahinci 博士的智慧，她是休斯顿艺术博物馆格拉塞尔艺术学校的教授和艺术史主席，开设名为“撰写你自己的宣言！”的课程。该课程设计基于休斯顿艺术博物馆2015年名为“暴力与精确度：艺术家的宣言”的展览。
法国诗人特里斯唐·查拉在他1918年的达达主义宣言中写道：“要想发布一个宣言，你要有对A、B和C的需求，并谴责1、2和3。”Tahinci 博士认为撰写宣言有如下三个步骤：
一．锁定敌对方并纪录一段有些有限的、关于迫害的历史，以此掀起决裂的时代风潮
我的宣言将会很容易。我在我的家乡休斯顿发现了无休止的问题建筑，这包括很多我们时代最伟大建筑师的现代作品。我认为问题并不在于其美观性， 因为它们中很多很漂亮。我认为问题也不在其职能，因为据我所知它们正如设计意图那样运作着。我对这些建筑的批评正如我对许多现代建筑的批评一样：它们都看上去随意而任性，就像它们的存在不受任何纲领的限制一样。即便它们宣称自己的理性，理性也往往要么不够真诚，要么无迹可寻，要么是基于不再适用的理论。
休斯顿博物馆街区布满那些名牌设计公司的好评作品，我们以此作比。威廉·沃德·沃特金于1924年设计了休斯顿艺术博物馆初始的新古典主义建筑，肯尼斯·弗兰茨海姆于1952年增添了一个小型侧翼，密斯·凡德罗在1958年设计了一个自由跨越延伸，又在60年代末他离世前不久增添了另一个国际主义风格的延伸。拉斐尔·莫内欧在2000年加入了一个现代主义建筑，斯蒂文·霍尔在2018年完成了新的格拉塞尔艺术学校以取代1979年的尤金·奥布里设计的粗野主义建筑。休斯顿艺术博物馆校区下街道的尽头是罗伯特·文丘里1922年完工的儿童博物馆。
沃特金在一个新古典主义和博物馆息息相关的时代选择了古典主义建筑，我不想掀起与他的争论。我也不能反对密斯1958年的万能空间案例，毕竟当时的现代主义承诺“形式跟随功能“会带来一个采光通风方面的平均主义世界。但在他离世之时，他也应该预料到他的工业时代构想无法达到他的理想标准。国际主义风格并没有为公共财产服务，反而被作为文化机构对立面的大型商业公司哄抢。
拉斐尔·莫内欧的大方块看上去像是个百货商店，所以我们值得思考它的无意义性。斯蒂文·霍尔借鉴了格拉塞尔艺术学校旁野口勇1986年惊艳的雕塑花园，作为一种回应。不幸的是，尽管霍尔在他的五分钟宣言中称“一个建筑的理念中不仅有一种原料，场地既是实体上的也是形而上的基础，”新的格拉塞尔广场对大野勇的作品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原来的那个目的地、那个幽静的庭院、那个现代艺术的舒适避难所，如今变成了通向其他地方的开放通道，魔力褪去了。
文丘里的休斯顿儿童博物馆是这里最好的。它是一个值得玩味的后现代作品，将新古典主义体现得淋漓尽致却没有滥用。尽管后现代主义出现了裂痕，在我心里我并不想完全否定它。文丘里比大多后现代建筑更忠于后现代主义的目标，即重新连接建筑及其历史，这要比将其重塑为新后现代主义的趋向好得多。
基于此，我将普利茨克奖得主拉斐尔·莫内欧、AIA金奖得主密斯·凡德罗和斯蒂文·霍尔视为我的假想敌。
二．将需求和声明与罪恶一一对应列出
对我而言，建筑当下最迫切需要的莫过于将自己重塑为维克多·雨果所敦促的“人性主义的大书”。我呼吁将建筑重新定义为社会的元叙事载体。我希望建筑潜移默化地改变、塑造，并巩固正面的社会行为。我憧憬一种有说服力的建筑，而不是无力的漂亮壳子、轻率的格式样子，或者不知所云的炫技表演。我希望建筑师们关注那些人为灾害如战争、贫困、饥馑、可预防的灾害和死亡、狭隘、文盲，以及气候变化。
三．与一类人对抗，用激进的行动召唤将“我们”与“他们”对立起来
马克思和恩格斯写过“有一个幽灵在纠缠欧洲大陆——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他们就是中产阶级，而我们是普罗大众（即无产阶级）。
Tahinci博士鼓励宣言起草人们运用这种“我们呼吁”格式并创造“我们反对他们”的行动需求。不要害羞。宣言写得太过分从来不会太过分。暴行和愤怒也不会不合时宜。古怪和疯狂不仅是可接受的，更是被偏爱的。动荡有其价值，所以在你的写作也可大用感叹句。更不用顾忌使用大写字母以进行呼喊。
其他的行业技巧包括列举你的需求、加粗字体、使用戏剧性强甚至夸张做作的叙事方式。尽可能地吸引别人注意，而后开始控制你的听众读者。据称一位艺术学生用裸照发表了他的“人体”宣言，他将信条和观点写在了自己的皮肤上。没错，他在这个作业中得到了A。
在此我还有一个更真诚的论题：
说服主义（PERSUASIVE-ism）
全世界的建筑师们，觉醒吧！
人类的最大问题是人为的，而非建筑的
摆脱无意义性的桎梏吧！
***
在文明面临人为的末日之际，
那些漂亮盒子都变得无关紧要。
为形式而形式是不负责的。
重造古典主义的人们属于其他时代。
宣扬国际主义的人们已然迷失。
重提后现代主义的人们抓不住重点。
***
建筑是改变世界的机遇！
我们需要新建筑——作为变革载体的建筑。
***
我们拒绝作为时尚表现和跟风仿制品的建筑。
我们拒绝作为盲目物件的建筑。
我们拒绝作为空虚雕塑的建筑。
我们需要公开回应严峻社会问题的建筑环境。
我们需要正面引导人们的建筑。
***
让建筑回归人文主义的篇章！
就是这样了，这就是我的演讲台：我对现代建筑的评论以及对新方向的建议。我的呼唤以海报的格式呈现出来是这样的：
没错，我承认说服主义还需完善，但你的宣言呢，又进行的怎么样？
从思想到理论，到思潮，到宣言，再到一种被接受的风格，建筑的历史性进阶方式已经设定。我们可以再次革命，前提是建筑师们重新开始思考，迫使自己确立自己相信的东西，然后直白简洁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有无数走出困境的方法。
“我们正处在我们世纪的最高处！”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在其1909年的未来主义宣言中写道。“我们回头看那个必须打破不可能的时代又有何意义呢？时间和空间已在昨日死去。”纳姆·嘉宝和安东尼·佩夫斯纳1920年在构造主义的基本原理中称“我们不再满足于雕塑艺术中固定不变的元素形式。我们需要时间作为新的元素，并断言雕塑艺术领域一定需要真正的而不是错觉上的运动以使动态韵律的运用成为可能。”
Tahinci博士鼓励建筑师发表他们的观点、动力、意图，和充满意义而坚定决断的观点。这是思维的绝佳精神食谱，并且鉴于建筑界稀缺点子，这也是一个竞赛的绝佳主题。
THE COMMON EDGE 建筑宣言竞赛已发布！
写下或画出你的感受并将你所想发送至 CEManifesto@gmail.com。提交散文格式请附加一个最多150字的 Word 文档，提交海报为JPEG 格式，宽1280像素高1656像素。Common Edge 将线上发布最好的宣言。你的观点也许会迅速扩散，谁知道呢？
让建筑宣言百花齐放。
推荐书单
-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1848), by Karl Marx and Friedrich Engles Programs and Manifestoes on 20th-Century Architecture (1975), by Ulrich Conrads
- Manifesto: A Century of Isms (2001), by Mary Ann Caws
- Theories and Manifestoes of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 (2006), by Charles Jencks and Karl Krop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