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自:弗拉基米尔 · 贝洛戈洛夫斯基(译者:Yuhong Gong)
马德里建筑师阿尔伯·托坎波·巴埃萨(Alberto Campo Baeza),1946年出生于西班牙巴利亚多利德(Valladolid)并在加的斯(Cádiz)长大。1971 年,他毕业于马德里理工大学并于1982年在此取得博士学位。CampoB 曾在马德里工业大学任教,教授建筑学长达四十多年。在他的理解中,建筑意味着构建一种解决方案并用基本清晰的方式将其表现出来。这一过程始终依赖于一些基本元素:坚固可靠的平台,有深孔和无框切口的实心墙,被精美柱子支撑的薄板。为了强调一种存在于基本棱镜之间的基本关系并把这种光影魔术举至阳光之上,色彩,复杂的曲线以及丰富多样的材料被极大的阻止出现在他的设计中。正如他坚持将一层平面,直线和精确的角落称之为重要基础/基本要素,阿尔伯·托坎波·巴埃萨的建筑是关于透明和精确的。他已建成的项目数量相对较少,其中大部分是小型项目。然而他留给后世的作品和理念却是十分完整的,是贯彻始终的,是富有洞见的,是值得纪念的,是有启发性的。
阿尔伯·托坎波·巴埃萨获得了很多知名奖项,包括2019年西班牙建筑金奖。他最知名的已建成项目包括无极之居(2014), 圣堂之间(2009), 奥尔尼克 斯帕努住宅(2008), 安达鲁西亚历史博物馆 (2010), 贝纳通幼儿园(2007), Caja Granada 总部 (2001), 布拉斯住宅(2000), 以及格斯帕尔住宅(1992)。阿尔伯·托坎波·巴埃萨的许多文章被刊载在他的书中,例如 Principia Architectonica, The Built Idea, Poetica Architectonica, 以及 the latest Sharpening the Scalpel。ACB位于马德里的工作室紧凑而整洁,几位同事和他在这里共同进行建筑实践。ACB和我的对话也发生在这里,以下是整理精炼过后的对谈内容。
VB:大概十年前,你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的艾弗里图书馆游学。你可以谈论一下这段经历吗?
ACB:在我在ETSAM教书的这些年里,我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在哥伦比亚大学度过了我的两个学术假期—2010~2011学年和2000年初。在第二次访问期间,我决定不被各种各样的讲座邀请或者其他暂时性的项目所打扰,把全部的时间投入对建筑的思考和凝视中。通过这段时间的反思和冷静,我完成了Principia Architectonica的写作。这本书是对我多年实践中的积累的想法的提炼。
VB:在成书之前,你有什么指导理念吗?
ACB:建筑不应该是变化无常的:每一个项目都应当像一个针对特定基地和功能去设计。设计是基于理由的。你需要找到一个点子,一个有被建出来的可能的点子。美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念。乌托邦不是不可能的。通过对新型科技的运用,乌托邦是可以被建造出来。美可以通过逻辑,理性,和谐的比例和合适的尺度实现。你需要尝试去变得严肃,深刻,真诚。
VB:你同意这个观点吗:对一个建筑师来说,真诚意味着变得不可或缺,不动声色同时善于分析,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意味着成为一个表现主义者,随意并且臆断。
ACB: 的确如此,但是,我更愿意尝试着变得具有普适性而不是个性化。高迪是一位天才,但是对于我来说,他过于自我了。当一位建筑师过于与众不同,他就失去了对常识的感知。在我的作品中,我试图做到简单,安静和抽象,简单地来说,普适性。诚然,这只是起点,只是基础。为了实现真正的美,你需要想象,你需要灵感。
譬如透明性和连续性,我关注这些问题,密斯的作品中对它们也有所体现。出于对技术手段的善加利用,密斯不需要依赖传统的巴洛克式房间序列(enfilade)就能够实现建筑的连贯与通透。/我专注于一些(建筑领域的)命题,譬如透明性和持续性。密斯不需要依赖传统的巴洛克式房间序列(enfilade)因为他使用技术手段去实现透明性和连续性。
康斯坦丁 · 梅尔尼科夫(Konstantine Melnikov)致力于使它的建筑远离矫饰(to be bare)。“脱掉她的大理石裙子,卸下她的妆容,让她展露真实的自己:裸露,年轻,犹如一位优雅的女神” 。建筑应当是严肃的,然而严肃不等同于无聊。建筑应当是顺理成章的,建筑应当是陶冶身心的。柏拉图说过:“美是真理的光辉(Beauty is the splendor of the truth)”。 换言之,美是结果(reflection of reason),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姿态。
VB:你认为谁可以定义美:大众能够接受的东西才能称之为美,还是说一个建筑师可以决定什么是美的,什么是重要的?
ACB:当柏拉图提到民主,他说民主不能保证结论的优越。我会大众的想法保持审慎。我能肯定,你和我都会同意密斯的巴塞罗那德国馆是一栋美丽的建筑。显而易见,这是一件大作。但街道上的人们会同意我们吗?我对此并不确定。
VB:你说:“建筑的历史是一场试图变得更轻的战役。”你认为你的工作是关于什么的?你建筑背后的主要意图是什么?
ACB:很简单—使人开心。这是不是听起来很天真?但这是真的。设计不是为了我个人的虚荣,也不是为了取悦我自己。设计是为了人们能够享受。我的很多项目是住宅。想象一下,如果住在我设计的房子里的人会对触碰所有东西感到害怕。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客户在我设计的住宅里很快乐。我的建筑是一种对自由的礼赞。人们可以在我的房子里以一千种不同的方式生活。我的位于加的斯的项目“无极之居”,因为项目的选址位于海边,住宅本身基本上是一个高地,一个露台。(所以)建筑可看作一个无限的平面,一个无限的平面面向无限的海洋。它像一个冲向海洋的小码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这个房子不能被建在其他任何地方:它是这个基地的唯一解,它为享受这里的海洋,气候,阳光而建。你从屋子的顶部进入,这里被设计成室外客厅。它的造型被三个部分决定:中心的入口,左边的圆形露天剧场,右边的游泳池—这是对大卫 · 霍克尼标志性的泳池绘画的致敬。
VB:除了快乐和自由,你的建筑还和什么有关?
ACB:我的建筑是自然。我试图不去勉强任何事情,更不存在说坚持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我的房子很容易居住。克制是快乐的先决条件。
VB:你可以一个一个地评论你在项目中的进步吗?是不是有关于关于让你的建筑变得更轻?
ACB: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谈论任何特定的进步。当一个人变老,一些事情则变得清晰。所有的项目都应当是一次探索。我不打算变得独一无二,我试图探索不可或缺的事情而不是独创性。重要的是,每一个项目都变成一种探索新鲜事物的可能。
VB:这个态度解释了为什么你建的项目相对较少且以小尺度为主。
ACB:几年前,一位同事和我说“阿尔伯,我已经建成了2000栋房子。”我记得我当时想,“天啊,2000栋!”所以我决定检查我的笔记和文件,发现我只完成了37个项目。我想,“真是一场灾难。”
之后我在比尔布莱森的莎士比亚自传中读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本书中说,“正如你所知道的,莎士比亚仅完成了37部戏剧” 。我随即感到十分满足!【笑】我认为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满意是十分重要的。你需要去相信你自己的努力并且严肃地对待每一个工作,所有的工作。
VB:这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你完成了几个项目呢?
ACB :多了一些,我大概完成了45个项目,比莎士比亚多!【笑】
VB:你曾说,建筑的质量可以被它阻止时间流逝的能力所衡量,它可以让时间停滞不前。但很多当代建筑所关注的则恰恰相反,他们试图捕获瞬间的动态和活力。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ACB:当我谈论时间的停滞,显然这是一个哲学范畴上的讨论。如果你关注罗马的帕提农神庙,它的美是具有普适性的,并且它和它的美会持续下去直至未来。你要如何去实现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人们混淆了独创性和轻浮或者怪异。但我既不独创也不怪异。重申一次,我试图探索的不是独创性的,而是不可或缺的事物。如果无法实体化则创意不能称之为创意,如果没有创意则实体化无从谈起。(你不能拥有一个无法实体化的想法,如果你没有想法你也无法实体化。)
VB:你的建筑在形式上简单在细节上极简。即便如此,你仍强调你的建筑是抽象的而不是极简主义的,为什么?
ACB:我不喜欢极简主义这个词。我的目标不是做一个极简主义者或者成为最纯粹的最完美的。不不不,我有罪。我并不为这个感到羞愧!【笑】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是清晰,简单,有时候,甚至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没有什么不对。还有什么能比在阳光下工作更一目了然的呢?没有建筑能够独立于阳光之下,就像没有音乐可以不以空气为伴。我想,乐器是建筑的一个很好的喻体。为了使文章语义凝练,字字珠玑,作家斟酌他们的遣词造句,建筑师对建筑的“调率”与此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都在调整打磨我们的想法—完美的方位,比例,柱间距,在正方形和长方形之间进行选择,如何隐藏角落里的节点等等。你反复调试直至它完成。什么是建筑?对于我来说,它将事情变得有秩序且清晰—建筑是对房间,住所和城市的反思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