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特别是在中国，是应试知识转变为独立思想的重要过渡时期。大学教育前，我们基本上是在单一的校园环境中接受固有知识，大学教育后，我们要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输出自我创新的知识。当今的社会对高等教育的要求越来越高，人在大学期间不应该只学会一两种谋生的技能，更重要的是学会对人生有帮助的学问，学会批判质疑和独立的思考精神，学会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学会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也将学会如何进入一个与他人连接和相处的社会网络。
中国高等教育如何回应时代的发展？
高等教育的校园空间如何满足未来的教学需求？
校园空间可以影响教育方式吗？
可以促进学生自主思考吗？
本期，ArchDaily 采访西湖大学、中法航空大学的主创建筑师孙伟（HENN海茵建筑管理合伙人，海茵中国主持建筑师），对中国高等教育模式进行的讨论，以两所高校规划为实例，详细讲解设计过程，分享对校园建筑的思考。
西湖大学
西湖大学位于杭州，是一所由社会力量举办、国家重点支持的非营利性的新型高等学校，由杭州市西湖教育基金会举办，秉承“高起点、小而精、研究型”的办学定位，是一所多学科交叉发展的研究式校园。
在校园规划中，设计结合现有水系，规划“自然环”和“学术环”，形成水系和建筑两环相套的布局。自然的水环即景观环在外，直径达666米，将学校服务性公共建筑串联在一起；学术环在内，直径约200米，将单体学院串联，环形建筑是各个学院之间的共享公共空间。目前，校园一期工程已全面封顶。
中法航空大学
中法航空大学位于杭州，距离西湖大学10公里，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与法国国立民航学院共同举办的中外合作大学，秉承“高水平、国际化、新机制”的办学理念，是一所全科的民用航空领域大学。校园规划中，根据周边自然环境和历史人文环境，形成南北两条主轴线。根据功能形成八个组团，在南北中轴线的中央岛覆盖大屋面，增强规划概念，并在形态上呼应环境与历史。目前，整体校园初步设计已经完成，正在进一步 设计深化中。
Part A.
教育理念指导校园规划
AD：大学校园的规划，是在城市规划内很重要的一部分，您觉得大学校园在城市扮演怎样的角色？或者说城市需要怎样的大学校园？
孙伟：大学在中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如今的大学规划，已经成为城市规划发展策略的一环，甚至政治经济政策的一部分。新的大学一般会在距离市中心较远，具有空间发展可能性的地方，它们一般会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吸引人才、培养人才、促进产业转化的城市节点，布局周边常常会形成大学城或者科技园等设施，形成上游和下游等多种业态的完整链条。大学上游一般指很多科研机构、院所，下游则是促进就业的研发园区、连接科研和产品转化的科技园区等，这已经是一整套的市场化体系，并且会催生其他的功能业态，比如短租公寓、休闲娱乐等。
AD：西湖大学和中法大学的定位什么？
孙伟：西湖大学的设计定位是中国最美校园。这个校园具有最完整的规划概念，是在一个空白的场地上进行完全逻辑分析之后，和情感、文脉叠加产生的结果。除了功能逻辑使校园里产生水环和学术环两环，而水环上有12座桥，十二桥明月夜，每个月圆之夜，在不同的桥上都看到不同的风景。同时一个非常自然的水环概念与一个非常几何的，蒙德里安式的景观概念交错在一起，景观里有18个亭子。从规划角度，它不仅是校园，也是一个中西合璧的愿景，营造非常美丽的校园环境，所有人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公园景区。
而中法航空大学是国家级的公立机构，它必须具有一条非常有仪式性的主轴线。设计的最大的特色是，主轴线上有一个巨大的屋顶，这可能是亚洲最大的悬索张拉屋面，屋面从剖面看是弯的，像是航母飞行甲板起飞的感觉，暗含了航空大学的主题。和仪式主轴线纵向相交的，是规划的很柔软的景观轴，它把城市绿带引入并和山景融合，它和仪式轴线的交叉点就在巨大的悬索屋面下，景观、通透、建筑在这一点交叉，这个尺度的屋面又有了好像亭子一样感觉。
AD：两所大学有着怎样的教学理念，两个校园的规划思路有什么不同？
孙伟：西湖大学；在项目初期，我读了很多关于施一公老师和他的研究方向的书籍，了解到一个重要的办学理念，即跨学科交叉研究（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原本在第一轮竞赛时候我们做了一个水环，中心是岛，岛上规划很多生活建筑，把教学建筑放在外面。但到第二轮时候，我们把功能对调，把教学建筑放在里面，成为学术环。这种转变还是根据施一公老师的研究方法和西湖大学的办学理念。
以这个学校里生命科学院里的分子生物学等基础学科研究为例，需要用到的不仅仅是显微镜和实验室，还需要用到很多大型设备，需要和材料学科、机械学科、计算机算法学科等多种学科关联，需要在一间实验室一起交流研究，所以我们在学术环内做了三个交叉科学研究平台，也就是三个大型共享实验室，同时这个研究功能和交通、交流、展示、学习、部分生活功能都融合在学术环里。这是西湖大学的特点。在中法航空大学老说，它是一所全科的大学，有管理学科、商科、工程学科、基础学科等等，相对来说功能比较分散，学习方向也不同，所以我们选择在大屋面之下规划公共空间，而这些都不是院系教学空间，教学空间则在屋面外单独按学院设置。而且目前大学的学科设置还没有完全启动，当无法明确学科间关系的时候，我们就将本科工科学生们的交流交集作为重点，把公共课教室、图书馆、活动中心、食堂等公共性功能集中在一起。
两所院校规划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西湖大学更多是研究生，中法大学更多是本科生，两种学习生活方式不同，教学方式和定位不同，这些决定了两个学校的设计方式不同。
Part B.
建筑空间引导教育方式
AD：与传统校园规划相比，新校园规划有哪些创新？
孙伟：传统学校规划都是在老城区，学校的教育理念是从通识角度出发，培养人的认知为主。今日的大学已经赋予了更多的功能，还要培育创新的人。过去大学是凤毛麟角的精英的少数人奢侈品，如今大学是每年几百万的普通教育，所以大学校园中学生的行为模式已经发生变化，需求的空间也就发生了变化。我们希望在巨大的校园中，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距离变得最短，能够把1000米变成500米，再变成200米，如果无法改变空间，就改变时间，比如在200米内集中实现1000米轴线上人的沟通功能。
AD：校园规划会对学生思考和行为模式有哪些影响？
孙伟：第一个规划层面，校园规划是一个强烈清晰的概念，比如说《考工记》营造的城，有明确的规划，这是一种文化烙印。在校园规划里也是一样的，如果在规划中设定校园是一个学术交融的场所，那么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学生的思维就会有这个烙印，会影响他的行为和认知；如果校园具有强烈的轴线和象征性，学生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也会受此影响。
第二个是建筑空间的层面，这里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是视觉刺激，在传统大学建筑里，你看到一条走廊两边都是教室的门，下课了你就肯定想马上走出去，不想停留。但当你看到教室是一个个漂浮的盒子，在一个大空间里东一个西一个，相互之间可以看到，可以接触到，那你就可能会停留在这个空间里，也许会被不同的学科吸引，这时候学生的思维一定会被改变，变成想要主动去了解去接触。
第二个是行为模式的刺激，引导时间和空间产生交点。80%的创新的产生，都是在人和人的直接接触下，不经意间产生的，如果我们永远都需要找个教室发个邮件明确固定场所来学习来开研讨会，那创新的想法一会被磨灭，所以我们希望在任何空间里，在任何时间里，都可以让人与人的思想产生碰撞，而这个行为模式是需要空间设计的。
AD：多年的实践，有哪些设计方法可以分享？
孙伟：在竞赛前期，我们会对每一个类型建筑的需求进行深入的研究，针对使用者逻辑分析会很多。我们会研究每一个用户乃至行业的构架，比如特定的总部大楼，会对企业的企业文化、部门构架、行为模式乃至产品和市场进行深入的了解，这一部分研究会作为成果输入到竞赛概念中，来源不同则逻辑一定不同，不同的逻辑则产生不同的形式。在后期，我们再去做简化。
我们不希望一个巨大的校园中七八十个立面，教学楼和宿舍之间也应该有某种相似的地方和统一的原则，我们尽量用一种简单的方式带来一点惊喜。建筑的内容符合使用逻辑，建筑的形式简单而且易于维护，尽量用一种材料、一种方式、一种原则去统领，然后再加在特定的点一点惊喜，这个惊喜诞生在深入了解逻辑的基础之上，而它肯定是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