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发表于Common Edge。
我想对那些疫情期间还要照顾家中幼儿的人说：我能感受你的痛苦。在我的家里，玩具已经不是按照它们的功能或大小分类摆放了。它们或是被扔到角落，或是被遗忘在沙发底下。不过，一边怀念着布鲁克林的我们也在郊区生活中找到了新的慰藉：后院、蔬菜花园、洗衣机/烘干机……我们还有了第二个孩子！正在我们努力适应这种新生活时，疫情来了。而我们就像无数父母一样，订阅了Disney+的服务。我对皮克斯已经非常熟悉，但在这种情形下再看皮克斯电影似乎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虽然皮克斯所有的电影都在同一个电影宇宙中，但它们互相之间的联系是很松散的。有趣的是，曾在几部电影中出现过的 Dinoco(油气企业) 和 Buy n Large（类似亚马逊的全球综合集团）这两所企业将所有电影串联了起来。这些企业都被赋予了一种不诚实的形象，这不是巧合。它们还是某种残酷未来的预言。事实上，皮克斯非常关注城市发展现状，认为人类正在做的事情是毒害自己、消耗自己，直至灭亡。
先从《汽车总动员》（Cars）说起。这是一部讲述有感知能力的汽车的电影。主角“闪电麦昆”（Lightning McQueen）是刚刚加入这个圈子的赛车。和很多新手一样，他也是一个爱炫技、固执又自以为是的家伙。去往加州参加下一场比赛的路上，他不小心绕路到了水箱温泉镇（Radiator Springs）。这是一个尘埃飞扬的小镇，且只有一条公路——66号公路。在不懈的努力和新朋友的帮助下，“闪电麦昆”发现了小镇背后丰富的历史故事：这里本来是沙漠中的一座灯塔，闪烁的霓虹灯召唤着远方的旅行者。然而，随着1960年代40号州际公路的建设，水箱温泉镇陷入困境。有一天，“闪电麦昆”在山脊上眺望小镇，发现小镇下有一条高速公路，汽车正在呼啸而过。“看哪：他们就这样开过去了，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天真地说。接下来才是重点：他的朋友回忆起有高速公路前的村庄，说，“过去，汽车们和这个国家的相遇方式完全不同，而现在，他们为了节省10分钟的驾驶时间直接避开了这座小镇。”
然后是《飞屋环游记》（Up）里由爱德华·阿斯纳（Ed Asner）配音的卡尔·弗雷德里克森（Carl Fredericksen）。卡尔过去半个多世纪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古色古香，是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两层楼房，有着鱼鳞一般的瓦片和不起眼的前门廊，是城市疯狂扩张遗留下来的陈旧之物，和《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中的西加摩尔街（Sycamore）320号差不多。不过这间屋子的骨架很好，于是卡尔和妻子艾莉（Ellie）以低价买下了这间破房子，开始着手改造，打造属于他们梦想中的家。现在，卡尔的妻子已经去世，而他也已经年过八旬，满脸怒容，手持拐杖。屋子仍然还在，但周围已经随着城市扩张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脚手架和钢梁投下长长的影子，日后在这里即将耸立起高高的写字楼和豪华公寓。街对面已经开了一家美黑沙龙和一家寿司餐厅，切切实实地预示着城市发展的到来。电钻和施工卡车的刺耳声音取代了鸟儿的歌唱和树叶的沙沙响声，那可是卡尔一生的背景音乐啊。但卡尔没有放弃他的屋子，无论他们出钱还是投毒，他都不肯妥协。当他们终于强迫他离开时，他想到了一个极其具有创造性的点子——将几千个氦气球绑在壁炉上，将屋子带离土地，永远地离开脚底下这个失去了灵魂的城市。
最后就是《机器人总动员》（WALL-E）。在这部电影中，有一个矮小的机器人 WALL-E（地球废品分装员（Waste Allocation Load-Lifter）的缩写），它是全球“清理行动”的一员，负责垃圾的收集与压缩，而这场行动似乎永无停止的一天。这一年是2800年，在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环境失衡、过度污染和企业的盲目扩张后，地球已经成为一片没有植物的垃圾荒漠。这里没有人类，因为他们正坐着豪华飞船在太阳系遨游，在人造环境里度过无聊的一生，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前几代人犯下的罪行。实际上，唯一留在地球上的碳基生物只有一只友好的、忠实的蟑螂，是它陪伴着 WALL-E。但 WALL-E不知道，“清理行动”是徒劳无功的。地球已经无可挽救，而触发了这次大灭绝的企业Buy n Large很清楚这一点。但只要人类还继续啜饮着他们的奶昔、观看着咨询广告，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被发现。直到WALL-E被一颗绿色的小树苗绊倒时，它才意识到，地球还有生命。于是，一场滑稽的星际冒险就此展开，粉碎纳粹主义，重建人类文明。
但皮克斯宇宙也不都是末世预言和说教。《美食总动员》（Ratatouille ）和《心灵奇旅》（Soul ）是写给巴黎和纽约的含蓄情书。这两部电影都在表达：城市生活可能很糟糕，但无论如何还是值得的，因为那些真正的美丽和启迪瞬间都离你那么近，就在下一个街角。《头脑特工队》（Inside Out）实在可算得上电影剧本创作的一场大师班：小女孩因家庭原因要从明尼苏达州的乡村搬到旧金山的繁忙街道。旧金山的都市生活非常困难，在这一段重新适应的经历中，她也逐渐成长成熟。
在这部电影中，皮克斯不仅仅将美国生活浪漫化，同时也批判了郊区生活。在《超人总动员》（The Incredibles）中，夫妇俩本是人所皆知的超级英雄，后来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一次意外事件后，超人特工队被宣布非法，于是他们从城市搬到乡村，生了孩子，过起了郊区生活。（电影里不少艺术元素致敬了米罗斯拉夫·萨塞克（Miroslav Šašek）的未来主义风格，这也不是巧合。）电影《1/2的魔法》（Onward）讲述了一对兄弟伊恩（Ian）和巴利（Barley）的故事，有点像神话版的《郊区故事》（Suburgatory）。在他们的世界里，疯狂的消费主义和科技发展让魔法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后来，历史变成了神话，只存在幻想小说里。但兄弟俩还是踏上了寻找魔法之根的旅程，摆脱了郊区毫无生气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看着客厅脏乱的地板，电视上正播放着《机器人总动员》。我对妻子说；我们的“清理行动”也是徒劳无功的。我想告诉父母和教育者：这部电影有很多值得交给下一代的东西，我们可以从各个角度去解析它错综复杂的内核。看看波德莱尔（Baudelaire）、奥哈拉（O’Hara）、奥姆斯泰德（Olmstead）和盖尔（Gehl），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是他们塑造了我们与这个世界交互的方式，而这个世界是我们亲手创造的。我们可以像用芝士搭配红酒一样，用《成为官僚》（The Power Broker）节选搭配《飞屋环游记》，或者用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的《机器的神话》（The Myth of the Machine）搭配《机器人总动员》来看。如果“闪电麦昆”、 卡尔·弗雷德里克森、WALL-E的命运最终会相连，那将是一幅多么赤裸裸的图景。不过，所有好的故事都会暗藏着希望，而且也并不一定非得回到过去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有时候，我们也许需要用极端手段重塑世界。
引自：贾斯汀·R·沃尔夫，《皮克斯电影中的颠覆性都市主义》，2021年10月22日发表于ArchDaily，访问于2021年10月25日。
译者：吴淑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