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盖·乔班(1962年生,俄罗斯圣彼得堡),1986年毕业于圣彼得堡俄罗斯艺术学院的列宾绘画、雕塑和建筑学院。他的职业生涯始于俄罗斯,但在1991年去了德国,1995年成为柏林npstchoban voss的管理合伙人。自2006年起,他还主持着莫斯科先锋建筑事务所之一SPEECH。除了拥有成功的执业建筑师事业,他还是一位建筑图纸的收藏家、出版商和博物馆馆长。
乔班基金会发起于2009年,旨在通过展览和出版物庆祝绘画艺术。倾注了建筑师对建筑绘画的毕生热情的乔班基金会建筑绘画博物馆于2013年在柏林建成。乔班的建筑源于他频繁的旅行中在纸上捕捉到他喜欢的城市布景。在谈到他的偏好时,乔班的态度很直接;他说:"我总是问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画我自己的项目还是我同事的项目?" 在以下通过Zoom进行的采访中,我们讨论了谢尔盖·乔班谢尔盖·乔班认为绘画是理解建筑的关键工具,他通过 "思考的手 "实现的设计过程,通过建筑的物质性及细部的作用,将一个城市的建筑理解为城市的历史纪事,因此,城市需要与历史和现代保持密切的关系。
弗拉基米尔·别洛戈洛夫斯基(VladimirBelogolovsky,以下简写为VB):我对你的“我的建筑产生于我的绘画”这句话感到好奇。让我们谈谈你的画作,以及你的画作是如何影响你的建筑的。
谢尔盖·乔班(Sergei Tchoban,以下简称ST):绘画总是作为我思考一个项目的起点。我对项目的想法,与其说是通过分析,不如说是在画画时想到的。我用我的手进行思考。正是通过绘画,我试图理解和感受在一个地方或另一个地方可能出现的空间的逻辑。这种工作模式是直观的。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方法可能看起来不够概念化。但我是通过绘画进入建筑的,这就是我的思考方式。在我看来,一个城市就像是一出戏剧,每栋建筑很自然地都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有可能指导一个城市的发展吗?有一些城市的发展是相当自发的,比如上海、香港、纽约和伦敦。每座城市原本都像一个野生的、无比美丽的森林,但这些城市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了如画般的人造丛林。这些城市美丽吗?是的,它们是美丽的,但没有遵循任何有意识设计下的方案。而在我出生的列宁格勒(也就是现在的圣彼得堡),那里的城市规划从第一天开始就是由一系列相互关联且错综复杂的场景创造的。因此,我也对作曲家的合奏感兴趣。
例如,一栋建筑可以像一串项链上的钻石,即一个被周边建筑包围的标志性物体。通过这个比喻,上海由不同大小的钻石组成,而在圣彼得堡,通常只有一颗钻石,围绕着它形成了一条有价值的项链。柏林也有类似的规划。在这样的城市里,重要的是不要过于严格地遵守规定,而是为情绪的爆发留有余地。
VB: 这些想法很多都是通过你的画来说明的,这些画暗示着在不同城市的相似碰撞。而在这方面,我对作为设计工具的绘画技术本身感兴趣。正如你所说"图纸是理解建筑的关键"。
ST:这是我试图理解我自己的建筑的方式,而理解任何建筑的关键是通过绘画来探索的。这就是我创立建筑绘图基金会的原因。在我看来,人们会对看图纸感兴趣,以了解建筑师是如何想出这个或那个建筑的。可以说,从观众视角到完成的建筑的距离比通过“思考的手”到建筑的距离要大得不可估量。
VB:谈谈你的柏林建筑绘画博物馆,你觉得这是一个概念建筑吗?能否说这个博物馆是一张有生命的图纸?
ST:是的,这个建筑本身就是绘画的旅程。一方面,它是一种具有雕塑感的形式。另一方面,它是一种会说话的形式,因为图纸被应用到外墙的表面,而这种形式产生于绘画的过程。进入这个建筑内,上楼梯或乘电梯,你穿梭于这个建筑不同图案形成的层。穿越到复兴的绘画世界,建筑是一趟迷人的旅程。那么,这栋建筑展示了从低层的粗野形式到短暂的、虚无的高层体量的过渡。我们从厚重、粗野的形式和纹理上升到更加精致且完美的线条和细节。这就是不同时代的建筑如何从一个状态过渡另一个。这种变化的趋势一直存在于建筑中,同时体现在建筑本身。博物馆与周围20世纪初的住宅楼,以及紧邻的19世纪的前啤酒厂的关系,都形成了独特的对比性构成。
VB:在你的项目中,有很多对细部的关注。你甚至指出:"没有细部就没有建筑"。
ST:确实是这样的——细部可以稀少或极简,但你无法避免思考细部。特别是当我们不是在谈论雕塑感的形式,而是在谈论普通建筑时,你需要尽可能全面地考虑一切,精细到檐口的轮廓。越是简单的建筑,越是需要打磨细部。雕塑般的建筑被认为是非常不同的。例如,莫斯科的Zuev俱乐部(Ilya Golosov, 1929)主要是通过它的形式被感知的。因此哪怕它的一些窗户几乎是随机排列的,或者忽略了一些细节,但这都对它没有任何不妥,因为这个建筑的主要内容是它的形式创新及新颖性。戈洛索夫(Golosov)把12世纪的圆柱体和立方体结合起来,把它们放在彼此的上面,这就产生了全新的东西。当然,所有的建筑在细部上都应该是精确的,但对于普通建筑来说尤其如此。因此,我会努力争取每一个细节,哪怕有很多来自客户和那些希望简化解决方案的人的阻力。建筑物的表面在细节上必须是精确的。我们的眼睛不会原谅不准确的地方。
VB:你曾说"不同层次的组合——包括历史和现代——是当今建筑的核心主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毕竟,最近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相当深刻。
ST:不同时代的建筑的对比性组合一直存在着。如果相似的建筑出现在不同的时代,将会是很可悲的现象,因为这会让人有这样一种感觉,我们的生活一直没有变化。但事实并非如此:将19世纪与现代的生活节奏和方式进行比较就一目了然了。但不得不说,我年轻时在列宁格勒(圣彼得堡),经常有生活没有变化的感觉,而只有罕见的插入式变化。70年代毫不妥协的现代主义建筑清晰地表明,每个时代都会有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在柏林,这种不同时代的相互联系是非常清晰的。漫步在柏林,你可以读到19世纪末、战前、战后的历史,并识别出统一后出现的城市。所有这些信息都可以被读得非常清楚。而这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故事,还是一个充满激烈冲突、争端的故事,它的有趣令人难以置信。正是在柏林,我理解了任何城市的建筑都是它的历史纪事,这一点非常重要。相比之下,一个建筑被认为是美丽或丑陋的想法并不重要,因为关于美的观点会发生改变,对个别建筑的看法也会改变。
另一个不同时代生动互动的城市当然是莫斯科:这里不仅有16-17世纪的教堂,所有时代和风格的建筑都存在——古典主义、新哥特式、折衷主义、先锋派、建构主义、新古典主义、苏联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当代建筑等,所有这些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因此,不拆除建筑是合理的,不仅从节约资源的角度,也是为了保护城市的历史纪事。实用性和可持续性是非常重要的,但这些概念并没有穷尽建筑的意义。重要的是我们要明白,建筑的语汇是不断变化的,而这种变化的所有变体都有存在的权利。正是在城市的复调与所有化身中,建筑的伟大价值得以彰显。
VB:我同意你的观点,我补充一下,今天的建筑对早期层次的建筑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容忍度,而且近年来,这种分层往往可以在同一座建筑中找到,这就更有意思了,例如诺曼·福斯特对柏林国会大厦的改造重建、雷姆·库哈斯在莫斯科设计的车库当代艺术博物馆。这种现象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卡洛·斯卡帕的改造项目。然而,在今天这个方向已经变成了一种趋势,如果你处理你的场地上的现有建筑,即使它没有价值,你也会有可能想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将它保留下来。
ST:这是对的。任何建筑最重要的价值是它见证了它的时代。在保护时间的印记的同时并赋以当代的痕迹,这对我来说似乎是非常有趣的事。保持城市的历史与现代的关系很重要。
VB:还应补充的一点是,对于老旧结构建筑而言,或是因为成本太高,或是因为技术的缺失,今天我们不能再复制它了,这也是其价值所在。
ST:当然了。也许我们可以建造得更好,但不像过去那样。技术的变化,创造的结构形式不同,对工艺的态度改变,对工作条件的态度也改变等等,都使得过去与现在有巨大差别。
VB:当你描述你的作品时,经常会用到以下几个词:文脉、城市布景、美丽的老化、角色的层次、对比的和谐、协调、细节的丰富、精致的表皮、以及门把手。还有哪些词或短语可以描述您的建筑或您致力实现的建筑?
ST:最主要的是对物质性的一种有意识的态度。正是物质性影响了建筑的体积、表面浮雕、纹理、开放与不透明表面的比例等等。材料是建筑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尽管建筑师努力突破刻板框架,但往往被其限制住,因而并不总是能够实现非常有趣的空间,某些情况下即使做一个双层高的空间也是不可能的。但物质性永远与我们同在,因此,保持对物质性的关注态度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以上所有的东西都符合这个概念——就连门把手都是如此。建筑是艺术中最有物质性的,它直接受制于建筑师所使用的材料。对材料的意识及态度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方面,我会特别关注三位建筑师的建筑和细部:奥托·瓦格纳、路易斯·康和保罗·鲁道夫。
译者:刘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