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常受启发于土地,无论是画家罗伯特·S·邓肯森(Robert S. Duncanson)对美国地景的再现,还是威廉·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对殖民时代描绘非洲景观的英国画作的颠覆。不过,有些艺术家更倾向于直接与土地接触,在地景之上创造构筑物,或是切入土地本身。这种艺术风格,正式称为大地艺术(Land Art),在二十世纪 60 和 70 年代的美国崭露头角,所处的背景是伴随人权与反战抗议的环境运动兴起,并且艺术家们正期望从艺术市场分离出来。
大型的概念表达通过以某种方式雕塑地景而实现。例如艺术家瓦尔特· 德 ·玛利亚(Walter De Maria),他 1977 年的作品《闪电原野》(Lightning Field)在新墨西哥州沙漠中将 400 根不锈钢柱装置成网格状。又如南希·霍尔特(Nancy Holt),在美国犹他州西北部放置了四个空心混凝土圆柱以框取太阳。这些作品,正如它们是艺术探索一般,也可以被看作是建筑实验。有了大地艺术,限定什么是“艺术”与什么是“建筑”之间这条有争议的分界线,可以变得极其模糊。
定义与艺术相关的建筑,或是相反,是一件困难的事。常有的观点是,艺术可以只为创造性目的而生,而建筑则有规定的功能元素,应对场地特定或客户特定的限制。以艺术家双人组克里斯托与让娜-克劳德(Christo and Jean-Claude)的作品为例,这种与大地艺术相关的区分很难确定。他们 2016 年在意大利伊塞奥湖上的《漂浮码头》(The Floating Piers)装置,由包裹着黄色织物的漂浮模块构成,被固定至湖底以形成码头。该项目的成果是一条仿佛在湖面波动的三千米走道,旨在创造水上行走的感觉。
《漂浮码头》显然是一件艺术装置——它在十六天后被拆除——但在许多方面这条走道是对湖景的一种建筑性介入。第一次,人们可以从苏尔扎诺镇(Sulzano)走到蒙特伊索拉岛(MonteIsola),再走上较小的圣保罗岛(San Paolo)。走道环绕着圣保罗小岛上闲置方济修道院的现有建筑环境,一张标明走道与织物路径的地图实际上是一个建筑场地规划。建筑与大地艺术之间的明显联系在于后者的名字——大地。由于是落在地景中一块土地上的艺术,大地艺术与土地互动的方式与建筑物类似,但与建筑物蕾丝大是,出现了关于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并且,又好比建筑物,这些大尺度的装置也会不良地剥削土地。
美国大地艺术家迈克尔·海泽(Michael Heizer)是大地艺术运动中一个响亮的名字,通常以美国西部为工作空间展示用推土机制作的巨大雕塑。他 2022 年的作品《城市》(City)尺度庞大——0.8 km*2.4 km——并且耗时 50 年完成。由岩石、混凝土和夯土制成的抽象形式组成,这件艺术作品受到过去的伟大建筑奇迹影响,借鉴了吴哥窟和奇琴伊察等标志性遗址的规模。坐落于美国内华达州林肯县乡间的沙漠山谷中,《城市》也许处在一个偏远地区,但这片土地绝不是一块空白画布。《城市》是一项四千万美元的巨制,建在派尤特人的领地上——内华达州拥有部落土地的四个土著部落之一。《城市》建设的背景是暴力的——1874 年作为美国殖民计划的一部分,这块土地被从部落夺走。并且,依殖民计划的惯例,这块土地的占领未经条约,也未有任何补偿给它的住民。
海泽定义生涯的作品,调动大量资源来实现的作品,绝不是在一个中立、空空的场地之上,其所处的背景是现代土著土地更易受气候变化冲击,即降雨减少和极端高温,这是定居者被迫迁移至低价值土地的直接后果。
这种与土地的争议性关系,当然,从建筑学角度也是可见的。位于摩洛哥城市卡萨布兰卡的 1930 年装饰艺术风格(Art Deco-style)的圣心教堂(Cathédrale Sacré-Coeur)如今是一个现代主义地标,但它的建造是为了在城市殖民部分占据中心舞台,因为法国 1914 年的城市规划中卡萨布兰卡的土地被林荫道和公园划分界限,种族隔离了城市。近来,我们看见土著权利团体试图阻止亚马逊 70,000 平米的非洲总部建设——其将落在科伊桑族神圣的土地上。
大地艺术何时成为建筑?这很难说。也许最明晰的共同点在于一个从古至今未变的真理——土地不是中立的。
译者:Fynn C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