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建筑处理空间相当线性:以某种形式的材料结构围合一个特定的体量。但是如果我们看向人类最初有意识所选择的居所,就会发现它们并没有很多预设。
我们最早的家园不是令人骄傲的人工住所,而是天然形成的巢穴,为采猎者提供临时的庇护,远离恶劣天气和潜在掠食者。直到农耕的出现,我们的祖先才开始有永久性的建成居所。时至今日,穴居(troglodytism)——或洞穴生活(cave living)——仍然与避世思想和逃离建筑常规的隐逸愿望有关。然而,从中国北部到法国西部和土耳其中部,数亿人依旧选择在地下度过生活,至少部分在地下。
让我们看看全球穴居建筑的典型,并探索这种乡土生活方式如何启发我们可持续地设计未来。
根据最近的考古发现,人类第一次开始使用洞穴早在 180 万年前。主要在冬天或是其他恶劣天气条件下,这些原始住所作为短期的庇护所,提供了天然保护和安全环境,将野火风险最小化。它们也是艺术性场所。如Bernard Rudofsky 在“The Prodigious Builders”(《非凡的建造者》)中所述:
这些人,我们草率地标为洞穴人(一个代表旧石器晚期人类的粗语),实际上是一种野外类型,夸张地强壮,艺术性地汗涔涔……他的画风是米开朗基罗式的——偏好于纠缠灵活的,即便粗野的,身体。实际上,将拉斯科称作史前西斯廷教堂绝非戏语;这著名的洞窟,据推断,是圣地而非一般住所。”
法国洞窟拉斯科(Lascaux)的壁画,尽管晚于或许更著名的西班牙洞窟,但确实是贯穿穴居建筑历史之趋势的早期迹象:将洞穴视为神圣空间和独自静思的场地。对于希腊神话或印度巴雅石窟(Bhaja Caves)都是如此,后者是一组 22 间岩凿佛教祈祷室,位于马哈拉施特拉邦浦那区(Maharashtra's Pune District)。虽然在建筑技艺和构思上有很大差异,但古希腊更原始的地穴岩洞也使来访者陷入超俗的宁静,同巴雅的支提(chaitya)大厅所激发的感受一样。
两者与世界上其他人造洞穴结构的共同点在于,它们常以我们现在认定的乡土设计手法进行改造。通过利用当地地形和材料优势,早期的建造者会改造先存的洞穴以适应特定需求,或在地下挖洞,创造穴居的样例——增加个人福祉并与环境建立共生关系。
即使在今天,这种建筑类型仍有多种优势:土地的热质是天然隔热体,使得在温带气候下几乎完全无需供热或供冷。利用天然现有结构比起从无到有的现代建筑过程更高效,并且维护较低。在 2006 年的一项研究中,关于中国陕西省的窑洞民居(至今超过三千万人居住),研究者 Jiang Lu 发现这些地下居所非常符合当代可持续设计原则,将对环境的影响降至最低。
当然,穴居也有弊端:缺少通风与自然光照可能会对个人和集体健康产生灾难性影响,意大利小镇马泰拉(Matera)即是例证。该地的萨西石窟(Sassi caves)早在公元前一万年就作为躲避严酷气候的天然庇护所,但却导致了集体疾病与贫困——使得高达 16,000 的人口在1950 年代一次政府项目中被驱逐。
但我们祖先的住所仍然传授了我们一些城市规划的经验。纽约野口勇博物馆(Noguchi Museum)最近一场名为“In Praise of Caves”(赞美洞穴)的展览,重现了墨西哥有机建筑典范,主张回归洞穴,作为当代建筑的可持续、安全、低成本的替代方案。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墨西哥建筑师兼公共官员 Carlos Lazo 的作品,他监督了 1952–55 年间的墨西哥国家基础设施项目。他的项目 Cuevas Civilizadas(“文明洞穴”)在墨西哥城 Belénde las Flores 社区的峡谷岩壁上挖了 110 户低收入住房。尽管其因建筑师在 41 岁早逝而未能完成,但该项目是一种混合型穴居建筑的典范,可以帮助解决我们当代和未来的许多住房问题。
如博物馆高级策展人 Dakin Hart 所说:
“(它)本质上是一种公共住房项目理念……劳动阶层可以建造非常高效而又非常现代的家园,无需大量维护也无需大量保养费。”
同西班牙的格拉纳达岩洞(Granada cave)住宅、中国的地坑院或是突尼斯的穴居结构这些当代实例一样,Lazo 的复现作品提出了全球建筑趋势之外的一种另解,除了乡土设计原则,还强调了联系自然的重要性,作为持久舒适之源。“这最终是关于幸福,”Hart 说道,“将空间放进盒子并未使我们满意——那么如果答案落在土地本身呢?”尽管有偏见局限于住在裸露岩石之间的想法,但对穴居建筑的重新评估也许因此早该进行了。与其仰望天空来找寻未来的设计——无论是飞行汽车或是眩晕的高层——不如向下(并且向内)凝视,可能会创造出更合适的建筑解决方案,面向一个受气候变化和战争威胁的世界。
译者:Fynn C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