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历史，许多伟大的建筑都是受到了宗教的影响，被创造独特空间以便人性能进一步接近更高的力量的这种需求所驱使。如今，随着更多的人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趋势下选择了世俗的生活方式，这类建筑传递出的影响——不朽，庄严，静默，以及虔诚，路易斯·康(Louis Kahn)称之为的“不可估量（immeasurable）”，勒·柯布西耶称(Le Corbusier)之为的“不可言喻（ineffable）”——是否已经无关紧要呢？
随着梵蒂冈为2018年威尼斯双年展提出的一项提议被描述为“一场既虔诚又世俗的朝圣之旅”，显而易见，宗教空间的角色正从有组织的宗教形象转变成从整体上反映一种精神性的模糊空间。
这意味着什么？建筑中的精神性是否还起着关键性作用？是否能创造同样的空间给不同宗教信仰者以及不信教者？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使得一个空间具有精神性呢？
有趣的是，在几个主要的宗教中，举行礼拜的空间并没有某种基本形式或重要形式。虽然我们把清真寺归于伊斯兰教，哥特式教堂归于天主教，由于掌权者的更替，神圣空间(sacred space)敬奉的宗教从一个换到另一个在历史中也很常见。例如，万神庙(the Pantheon)曾剔除了异教神灵的雕塑，换上基督教的图像，而建筑总体却保持了原样，扮演着相同的角色。在源于圣经的场所上建立起来的许多建筑更是经历了从基督教堂到清真寺再到犹太教堂的变换。那些建造出来的神圣空间，不论敬奉何种宗教，都有着相似的类型特征，都利用光影与规模来唤起庄严感和虔诚感。
然而，历史上的建筑极少建造同时敬奉多种宗教信仰的空间。一个特例是阿姆利则金殿(Golden Temple in Amritsar)(1577)，它四面有进出的门，寓示着它愿意接纳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以及各种宗教的信仰。不过，过去那种想要通过建筑来明确区分不同宗教信仰的想法在不断改变，俄罗斯多宗教文化中心(Temple of All Religion)将希腊东正教的穹隆与俄罗斯的清真寺塔尖以及犹太教堂和清真寺常用的装饰细节相结合，以这种方式应对以上建筑问题。当今柏林建造的House of One (2015)更是集基督教堂，犹太教堂和清真寺于一体。
对于以上问题的探索，还存在另一种有意思的方式，即哪些位于机场，购物中心，医院，监狱，学校和政府建筑中的多信仰(multifaith)房间。这些多信仰房间，如果不是有意寻找，一般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它们通常是四壁白墙的空房间，隐身在不曾被建筑师们投入心力的某处，抱持不同信仰的人们在等候飞机或者接出院病人的时候顺道前往礼拜。利物浦大学建筑学院院长Andrew Crompton探索了多信仰空间这一现象，将之描述为“缺乏气质的世俗空间(mundane spaces without an aura)”，认为“为了避免因方式不合时宜而显得毫无意义，它们由乏味的材料建成，缺乏秩序和规范，与周边的噪音相比，构成了建筑的噪音”。这种多信仰房间没有试图通过包容并蓄来宣扬统一性，就如同多宗教文化中心那种奇特的折中的方式那样，反而试图通过剥离一切能唤起神圣感的事物来宣扬统一性，留给我们的，是空无一物。
那么，在宗教信仰比例急剧下降之际，精神性空间或者多信仰空间有存在的必要吗？事实上，他们比以往更为重要。Julio Bermudez的论文作品集Transcending Architecture: Contemporary Views on Sacred Space描述了当代文明史如何夸大了存在主义的空虚感和无意义感，以及对精神性或超越性空间的需求变得之分重要。伴随着消费主义的兴盛和超连接性的普及，我们常常为各种图像，噪音和信息所包围，因此对可以用来反思，冥想和感受寂静的空间的需求是难以忽视的。就此而言，建筑中的精神性可以完全脱离有组织的宗教并且承担一种全新的角色——通过建筑创造一种奇妙的体验，一种可供反思的空间，一种可以窥见的澄明之境。
回观过去的结构是构建此类建筑情景的方式，无需通过宗教便可重塑自我反思与心怀敬畏的氛围。通过形式，空间，规模，材料，以及光线，精神性空间的角色可以开始形成一种能施惠于当今社会的新的类型学。路易斯·康认为，精神性空间可以通过寂静与光线来创造，他的想法体现在他的沙克研究所(Salk Institute)项目中，这里宗教信仰对神圣空间的创建并不重要。他将建筑中的光影明暗描述成一种哲学思想，即一个特意创造的黑暗空间也需要足够的来自神秘之处的光明来凸显黑暗的程度。沙克研究所里实验室下聚拢的阴影与广场的开放敞亮之间的明显差异强调了这里每一处空间中光线的特质，强化了一种戏剧性的感觉和情绪。Robert McCarter在他关于路易斯·康的鸿篇巨著中描述道，虽然这个广场没有展现一套形式宣言，它“与其它已建造出来的最为伟大的空间一样触动人心”。
对于建筑师们应对如何创建精神性空间的这一问题，另一种方式是通过对自然的运用。古老枝桠之下的斑驳光影，海浪轻拍岸边的方式，这些自然的瞬间常常能带来宁静之感，赐予人们精神上的升华。在沙克研究所和卡洛·斯帕卡(Carlo Scarpa)的布里昂家族墓地(Brion Tomb)中，途经场地潺潺而过的水流带来了安静的时光，那种精确和简单创造出一种绝对的澄明之境。在彼得·卒姆托(Peter Zumthor)的瓦尔斯温泉酒店(Therme Vals)项目中，水是整个建筑环境画龙点睛的一笔，与石英石墙的材料结构相辅相成地构筑了一个超现实的冥想空间。这些例子留下了关于新精神性空间如何建造的线索，重点从某种特定宗教特征转移到了一种万物皆宜的统一空间。
我们对教堂，清真寺和庙宇等建筑类型孜孜不倦的痴迷表明了宗教建筑始持有分量。虽然我们可能已不再保持以往的传统遵循宗教教义，这些宗教建筑留下的影响暗示着当下世界里一种不仅十分必要甚至至关重要的新建筑类型。
马克斯·皮卡德(Max Picard)，《沉默的世界》(The World of Silence)
就像常春藤在墙上世纪不停的生长，教堂在沉默中成长。它们本身就在沉默中建立。
马克斯·皮卡德(Max Picard)，《沉默的世界》(The World of Silence)
References
- Crompton, Andrew. “The Architecture of Multifaith Spaces: God Leaves the Building.” The Journal of Architecture, Volume 18 Issue 4 (2013).
- Bermudez, Julio. “Transcending Architecture: Contemporary Views on Sacred Space.” The 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 Press (2015).
- Kahn, Louis. and Vassella, Alessandro. (2013). Silence and light. Zurich: Park Books (2013)
- McCarter, Robert. (2005). Louis I. Khan. London: Phaidon (2009)
